沈念一从他的眼神中,就明白,天底下真的要瞒过皇上的事情,实在是太难太难了,那些躲在暗处的观察者,从来不会放松掉丝毫的机会。
“朱子明有一个女儿,我也找到过她,但是她说并未见过老父归家,我那时候不死心,还特意将两边的时间核对了一下,发现朱子明从先帝身边离开的时候,这位朱娘子在相隔数百里的地方,而且肯定不能分身。”
“为何,区区数百里,为何不能够行动自如”寅迄再次追问道。
“因为朱娘子那时候,正在生孩子。”沈柏森沉声答道,“一个妇人生孩子最是艰险的时候,根本不可能转移数百里,而且据先帝推测,自然是有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朱老先生,方才能够引得他从宫中离开的。”
“这个人是谁!”寅迄深吸一口气道,“这个将朱子明引走的人,必然就是最后知道他行踪的那个人。”
“查不到,朱子明没有说明,他一失踪,哪里还去找消息。”
寅迄没有立时出声,而是将一块镇纸,慢慢的,慢慢的,在书案上推来推去,似乎想将心里头那些疑惑全部都给抹平。
沈念一明知道这样追问下去,孙世宁的身世会尽数显露出来,但是这一天早晚会出现,所以一家三口人,反而不觉得突兀,要是皇上知道而不查问,才更加令人奇怪。
“棋差一招,当真就是棋差一招。”寅迄忽而笑起来,那笑意冷得很,“朕忽然明白了,整件事情不能水落石出,而里头的好处却尽数都被沈家拿走了。”
他很不客气的指着沈柏森道:“朱老先生下落不明,你们仗着略通其中的窍门心得,让父皇开口答应你辞官,远走高飞,并且答应有生之年,一定尽心尽力为父皇找出三个天衣无缝的密藏处,父皇手中无招,只得妥协了。”
这些都是事实,沈柏森不会否认,他有时候也觉得天缘巧合,要是朱老先生一直留在先帝身边,先帝定然不肯让他辞官,便是说破了嘴皮子都无用的。
寅迄说到这里,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反而不那么着急的样子:”父皇留下的卷宗中,沈先生已经为他找到了两处,但是都没有他想要的东西,父皇很是失望,但天底下的事情,便是如此,在打开机关之前,谁也不会知晓,里面包藏的到底是什么?”
这话听着也不是那么蛮横无理了,沈柏森的神情略松,至少眼前的少年是当今的天子,谁也不想明着得罪,更何况独子还在朝中为官。
寅迄的手指在桌面有节奏的敲击,一下一下,仿佛是敲在屋中每个人的心口,他缓缓扯出个笑容:“当日,朕听闻孙世宁的名字在父皇的候选入宫名单上,那种慌乱,如今还历历在目,这是朕的一个解不开的疑团,原来答案在这里。”
当日,他知道孙世宁心中有人,总觉得郎未娶妾未嫁的,还不至于是条绝路,所以心里头还存着小小的心思,却万万不想她嫁到宫里,父皇已经老朽,世宁不过二八年华,他不忍心,也不想亲眼瞧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是,世宁不过才皇商之女,如何会上那份名单,孙家并未曾在这方面努力过,打通人脉关节,她的父母亲早已不在,她自己肯定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没想到,没想到,原来关键之处到这会儿才算解开。
“孙世宁是朱子明的外孙女,也等同于是朱家最后的一点血脉,沈先生,沈爱卿,你们父子两人打得一手好算盘,朕真的比不上你们。”
寅迄的笑容更盛,衬着他俊朗的五官,甚至有点耀眼:“朕是知道的,沈孙两家定亲是在十多年前了,可见这一步棋子下得有多早,多稳妥。”
沈念一张了张嘴,想要替父母亲辩解,他们根本不是因为算计,才会与孙家结亲的,母亲对朱家确实有仰慕之意,定亲时,父亲还是朝中宰辅,而朱紫墨才带着一个小女儿,只身在外。
要是非要说门当户对,这一门亲还当真是母亲的一时意气。
安妍佾知道儿子的心思,一只手背在身后做了个很轻缓的手势,示意让她自己来说才比较好。
寅迄却没打算放过沈念一,他是越想越气,做人便是如此,要是沈念一和孙世宁相安无事的一辈子,他也不会插足插手,最多是心口有一点朱砂痣,时不时会疼一下,提醒曾经在她身上落过心。
这会儿,一旦发现沈家别有用心,他心有不甘,替自己,也替孙世宁,他倒是想请她进宫来,当面对峙问问清楚,沈家一起联合起来算计她,她可曾查探到。
她这样蕙质兰心的一个女子,不应该吃这样的大亏!
当然,他已经是一国君主,是新继位的皇上,如果她想要讨回这口气,他当仁不让的会帮她到底,手中有权利的感觉,很是不同。
他明白,他想做的,都一定可以做到,只要她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