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特别严重,只是会眼前一片全黑,什么都看不见。”沈念一若无其事的说道,“有时候时间长些,有时候时间短些,当日这双眼被天底下最厉害的寒冰掌掌风迎面而击,用老郑的话来说,眼珠子没冻得掉出来已经是万幸。”
孙世宁倒抽一口气,都两眼一抹黑了,还说没事,非要是真的全瞎了才算是要紧!她恨不得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将眼皮都翻开来看个仔细,没见过人这样不爱惜自己的,都这样了,他还回来做什么,破什么案,万一再遇到个厉害的人物,性命都要搭进去了。
“世宁,我是临危受命,不得不接下皇上的指令。”沈念一看着她的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皇上并不知晓我的眼疾,我也不会让皇上知道,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要选择回来,前任御史何启虎是两朝元老,他不过辞官归乡一年多,却发生灭门惨案,一共死了五十人。”
“六皇子说是四十九人。”
“其中一个是何御史的孙媳,腹中有即将足月的胎儿,致命处正是被一刀从肩膀直砍到腹部,胎儿滚落出来,刚落地,又被补了一刀,随即一把大火,将所有尸体烧成焦油般,现场就如同人间炼狱。”沈念一声音肃然,“我拿到验尸案卷时,就想过,即便是破了此案,我双眼尽瞎,也必然要接下这个重则。”
孙世宁听得案情这样惨烈,忍不住哆嗦一下:“太平盛世居然有这样穷凶极恶的人。”
“太平盛世。”沈念一将这四个字念了两次,直视过来,“你真觉得如今是太平盛世?”
“有你这样的人在,自然是太平盛世。”孙世宁不假思索地回答,她说的这般诚恳,没有半分的恭维之意。
“那么,世宁可愿意帮我?”沈念一背过身询问道。
“我?我能帮你什么?”孙世宁讪笑道,“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没有唐姑娘的本事。”
“有,你可以帮我掩饰,掩饰我的眼疾,不让旁人看出来。”沈念一轻轻道,“除了老郑,我只告诉了你,连丘成几个都不知道我眼睛出了问题。”
“为什么?”孙世宁想问的太多,话到了嘴边,却只落出这三个字,丘成,于泽不都是他的得力部下,平日里同进同出,对他更是恭敬听从,然而他只一句话,已经听得出其中另有隐情。
沈念一站起身来,嘴角的笑容依旧,却又有一丝苦涩:“世宁,知道的越多,以后恐怕你的危险越大,这话听起来真正是混账,你一定会想难道我刚才说的那些,就不会对你造成困扰了,但是我思来想去,你比老郑更适合帮这个忙。”
“郑大夫的医馆也忙,他未必抽得开身。”孙世宁笑了笑道,“我不会去想你说的那些危险,我只是在想,堂堂皇皇的大理寺沈少卿用什么理由带着我这样一个女子,去查这般重要的案件。”
“你有个很适合的身份,只要你愿意。”沈念一转回身来,“你这般聪慧,应该知道。”
孙世宁心口一颤,她自然知道,在她向他求救的时候,这个身份已经用过,她以为她不提,他必然也不会提及,谁料得今日由他口中说出,她松一口气,这是公务,不用多费口舌,那五十条人命,等着他去追查真凶。
他已经将最坏的部分如实相告,孙世宁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离开的时候,用她的名声做借口,回来的时候,又让她白白当担着虚名,然而她却不羞不恼,她自小只有母亲照顾,最看不得孩子受累吃苦,利落地点头答应了:“如果我能帮得上忙,就权当是为了那个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
沈念一眉宇间听得她这句话微微动容,他以为她会斟酌会犹疑,没想到这样干脆,那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再诚恳真挚不过:“天黑前就要出发,你需要归家一次。”
孙世宁微笑着站起来:“是,需要带上纸笔,省的几天不做功课,回来又被柳先生一通数落。”
沈念一要送她,被直接婉拒,她有自家的马车,十分方便,而他应该另有部署,不需要浪费一来一回的时间,他依旧送她上车,忽而问道:“你真的三十天都不曾出门?”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孙世宁俏皮地侧过头来看他,“你心里头是否很得意?”
沈念一很是难得露出尴尬的神色,连着退了两步,才道:“幸而你不是个记仇的人。”
孙世宁放下车帘,心中暗道,你错了,我是个十足记仇的人,否则不会压着孙家的大权不放给薛氏,只因为那个人是你,我才纵容你,也纵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