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丈赶紧连连摇手:“这叫甚么话,我们海老爷是个大清官,叮当响的大清官啊他自从来本县,把一应常例全都免了,什么火耗银子,什么淋尖踢斛,还有这些衙役的三钱六费,统统废除这等清官,岂能诬他贪赃!”
严鸿“哦”了一声,老丈继续道:“这海县令不但废除了常例,自个生活也甚是清苦,自家在后院子种菜有时候,咱县里老百姓看他过得可怜,想送些猪肉蔬菜,海大人一律不收,说道他为官一方,便是要为民父母,生活自有朝廷俸禄,岂能再沾染民脂民膏?若是收了一次,则正道就守不住了因此虽是好意,却并不接纳于是那南门的张屠户,也只能趁他每个月买肉的时候,多给他割上半两三钱的太多了还不成,那海老爷若发现,要退回来的”
严鸿听海瑞这般清廉是真,也不禁佩服然而这么一个清官,却为何淳安民生不见好转呢?他便又问:“老丈,海大人既是这般好官,为何我看这淳安县里,街市萧条,许多百姓面黄肌瘦,这却是如何道理?”
老丈朝四周jing惕地看看,叹口气道:“哎,公子你倒是心细咱这淳安县,确实吃穿都赶不上邻近县城公子你可知道,邻近县城,靠什么比我们县过得好?”
严鸿道:“在下想来,东南之地,商贸发达,无非靠做生意,贱买贵卖,赚些利润”
老丈点头道:“照艾公子实在有见识坏就坏在这做生意上”
严鸿道:“愿闻其详”
老丈道:“说起东南之地,商贾云集我淳安地处要道,原本迎来送往,道路畅通这其中,少不了官爷们的买卖可是海大人来了之后,说按太祖遗法,官员不得从商,因此亲自带着衙役,严厉稽查凡事官员家的生意,一律没收他来了没半个月,邻近几个县的太爷们都吃了亏,后来连本州知府曾大老爷绍兴知府李大老爷家的买卖也给查了,两位知府都派人来说情,海大人也不理从此以后,凡是和老爷们沾亲带故的商队,都不往这里过了”
严鸿心道,这样一说倒可以理解了海瑞这一根筋的脑瓜子,却是断了本县的财路他又问:“就算绝了官商,百姓也自可去邻县做生意,这个海大人总不禁?”
老丈摇头道:“当然是不禁的海大人还是秉持太祖遗法,士农工商,各分等级而且商人还不许穿绸缎这个虽然让做生意的有些郁闷,却也无大碍海大人更有他的好处邻县官府那些揩油剥皮的手段,都给海大人取缔了,只收三十税一,真是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可是,海大人只管得淳安县境,管不了邻县啊他把周围的太爷们和知府都得罪个遍,咱淳安县的老百姓出去做生意,还能有好的么?那真是穿州过县,刀刀见血,叫你尸骨无存就算是外来的商队,也不敢轻易过淳安县境,否则进来淳安容易,出去不管到哪一县,都要挨当头一刀这样一来,淳安县的老百姓,基本也只能指着那点土地,或者县境内的小买卖过活了,这样还能兴旺得了?”
严鸿连连点头以海瑞这德行,得罪整个江南官超淳安县老百姓受到连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不禁感慨道:“如此看来,这海大人却是好心办了坏事,也忒古板”
老丈道:“虽说如此,但海大人在任上,衙役不欺百姓,豪强不欺良民该缴多少捐税,只要缴够,绝无人再敲诈勒索,找你麻烦所以淳安的百姓,虽然过得穷苦些,倒是免了的受怕之苦,穷得安心听说邻县的,虽然大家吃穿得好些,保不定什么时候,那贪官污吏,捏造个名目,与你连屋带地抢夺了去,或者被人构陷通倭,飞来横祸真要如此,却还不如在海老爷治下吃口安稳饭了”
严鸿心道,这或许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究竟该怎么评价海瑞这种行为,实在是很复杂的事他谢过老丈,走出店门见梁如飞下马立在门前,胡柏奇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严鸿出来,胡柏奇道:“严世兄,你进去却和那老头叨咕什么,这半天才出来?”
严鸿笑笑:“聊了些本县的民生胡兄,咱不如就此去县衙门,访一访这海县令”
胡柏奇一吐舌头:“世兄您要去请便兄弟我这屁股还想薄呢这么个又臭又硬的穷酸官儿,有什么好见的?”
严鸿笑而不语,对梁如飞使个眼se,二人拍马往县衙门而去胡柏奇远远跟着到衙门前约莫一箭之地,严鸿下了马,迈步往大门走去</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