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的时候,吴修容愣了有一阵,才回过头来,只见朱公公已经被自己抛下有一尺多远的距离了。
知道朱公公是淑贵妃的人,吴修容当场,不敢不给朱公公面子。不仅仅,因为如今淑贵妃的身份不同了,和皇后几乎平起平坐的后宫地位。另一方面,在于如今后宫里的形势更加意会不明。
虽然,皇后在后宫里有独揽大权的嫌疑是无疑的,可是,对于吴修容这些,地位本就不高的,皇后身边又是人才济济,她们这些人,想争到在皇后身边的一席之地,挤破头,可能都办不到。与此相比,淑贵妃身边缺人,这点又是毫无疑问的。对于宫中那些辈分比较低的,想有些抱负的,或是想找棵大树抱着安身的,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才有如今宫里诸多人,像她这样,左右徘徊不定的。
皇帝虽然因为大皇子回来没有废除现今太子,皇后的位置似乎到至今都很稳当,可是,未来的形势,谁都摸不清。毕竟,皇帝的心思难测。太子没有登基前,太子哪怕登基之后,动乱肯定要维持几年的。整个宫中要重新洗牌,而且伴随万历爷的年纪越大,这种宫中的波荡,似乎随时像暴风雨一样要袭来。
吴修容想起了唐修容说的话。
唐修容是四公主的母亲,之前,和庄妃等人,关系也不错。但是,不可以说,唐修容是皇后阵营里的人,因为唐修容做不到皇后的心腹。不是心腹,随时,唐修容和她吴修容一样,像墙头草,看哪里有利可图奔往哪里。
正因为这个缘故,吴修容与同样只有一个女儿的唐修容走的近,是同时天涯沦落人惺惺相惜的情感。
唐修容说:“我这个人,这辈子,恐怕是最痛恨这样一个人的了。”
“谁?”
是谁能让唐修容恨之入骨?吴修容那时候,根本想不到答案。想唐修容在宫里,只有一个公主,而是四公主都出嫁了,没有特别大的利益与其他人冲突。没有人会故意去整蛊唐修容,因为无利可图。唐修容怎么会恨上谁?
唐修容道:“隶、王、妃。”
三个字,咬牙切齿,唐修容可以说是把牙齿都咬断了。
吴修容一惊,想起了,之前四公主遭的罪。
唐修容边恨得李敏是磨牙如刀的程度,另一边,却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这般遭人恨的,想必恨她恨的要死的人不止我一个。虽然恨死她了,却怎么都不想她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修容想了会儿,答:“莫非是因为四公主——”
成也四公主,祸也四公主。
“那是,倘若不是她拆穿了那个白家活菩萨的把戏,我的四公主,可能吃神土吃到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唐修容一语道穿了玄机,“所以,别看现在好像很多人对隶王妃讨厌是讨厌,恨是恨,可到了节骨眼上,却都不得不承认,这辈子八成都是要求隶王妃的。”
唐修容这个话只说了一半,可是,后来,吴修容仔细琢磨了之后,才恍悟到,为什么唐修容不急于表态去巴结皇后了,而是有些心思想去巴结淑贵妃。因为,宫里早就在传言,淑贵妃的病是李敏治好的。可是,淑贵妃对此死不承认,李敏更不对此表态。大家猜想这其中的理由,只能想到一个,这岂不是变相得说明了,淑贵妃和李敏真的有一腿,而且其中的感情之深,导致到不能对外宣布,以防遭人暗算利用。
朋友的选择,多少都会影响到一些当事人的想法。
像吴修容,因为有了唐修容的这些话影响,再有皇后刚才不冷不热故意像是要把她吊着的把戏,让吴修容瞬间脸上露出了些笑容,主动朝朱公公走了过去,热忱地询问:“淑贵妃在福禄宫里照顾太后,很是辛苦。朱公公忙前忙后,更是辛苦。”
“奴才只是做奴才的事。”朱公公连忙说,眸子里的光一闪而过,“吴修容,是刚到春秀宫看了九公主殿下吗?”
“皇后娘娘是个仁慈的人,对臣妾说了,说是,什么时候来看九公主都是可以的。”吴修容道,“只不过,皇后娘娘事务繁多,如今太后病了,皇后要把太后的工作一并接过来做,结果,偶尔不在春秀宫的时候,恐怕春秀宫里的人,也不敢自作主张。”
几句话婉转过来,即是说,皇后娘娘也不见得完全真是个清心寡欲的大好人。
朱公公眯眯着两只眼睛,道:“淑贵妃,想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如今身在福禄宫里是抽不开身。淑贵妃曾经说过,说吴修容在六宫中难得性情文静,做事专注,不图牟利,为人可靠。所以,淑贵妃和奴才提过,倘若再遇到修容,但愿修容,偶尔到皇后娘娘宫里请安的时候,顺带带去淑贵妃给皇后娘娘的问候。”
吴修容宛若受宠若惊,急急忙忙回礼道:“此等小事,怎需要淑贵妃开口拜托臣妾。臣妾当是尽心尽力去办。”
随之,朱公公拱手告辞。吴修容从另一条路走了,因为发现自己居然因为走神而走错了个岔口,错了路,才导致遇上了朱公公。
不久,听说万历爷特派了一个特使,带着口信,送到燕都都督府。
与此同期,早在林氏到了魏府与魏家闹开的时候,消息传到了护国公府。
尤氏昨晚上一觉睡到天亮,起来的时候,边打呵欠不停,像是昏昏欲睡似的。喜鹊带着丫鬟侍候她洗脸时,说了昨晚上三个主子都回府的消息。
“都回来了?”尤氏像是有些清醒了问。
“是的。”喜鹊很肯定地点头,“只是,大少爷像是没有在大少奶奶房里过夜。”
“她怀着孩子。隶儿怎么可能在她房里过夜?”尤氏嫌弃地说着,因为这事只能益发证明,自己儿子是很重视李敏和李敏肚子里的孩子。恐怕,李敏的孩子,不会有任何意外,将来绝对是这个王府的主子了。
有了未来继承人,作为继承人的母亲,等同有了最大的靠山,几乎可以为非作歹。尤氏可以从李敏即将抱有的未来里,联想到当初自己在这个府里最风光的那段日子。因此,更是觉得很难以忍受这种大权旁落,自己即将拱手退出的局面。
喜鹊对于接下来,要继续给尤氏汇报的话,产生了深深的惊恐。
尤氏见着她欲言又止,心里一样不顺,问:“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是生怕我受惊不够吗?”
“夫人。”喜鹊马上先跪了下来,道,“奴婢所接到的消息晚了。”
“什么消息晚了?”
“昨夜里,奉公伯府,不是把林姑娘送到了魏府里冲喜吗?”
对的,林氏按照她所教导的,弄个丫鬟,假装自己表侄女,充当冲喜的新娘子,送到魏府去了。虽然,她也觉得林氏着急了些,怎么不等曾氏发令才把新娘子送过去。但是,知道林氏肯定是因为和曾氏赌了一口气。讨厌曾氏欺人太甚。结果呢?
“难道是说——”尤氏面露惊喜,“四少爷他——”
死了吧?所以,接下来,她和林氏皆大欢喜了。
魏四少爷一死,她那个凭医术洋洋得意的儿媳妇,要吃瘪了。魏老四那是什么人,是魏老的心肝宝贝儿,李敏治死了魏老的小儿子,看魏家上上下下不恨死李敏,到时候,她儿子都要骂死李敏。
喜鹊点了点头:“四少爷的病情貌似是转危为安了。”
砰!
尤氏抓着漱口的茶盅,摔落到地上,粉身碎骨。
喜鹊脸刷的一白,低下头。
什么意思?病人没有死?转危为安了?李敏可以继续得意了?
她要疯了!
尤氏抓住胸口的衣服,呼哧呼哧喘气。婆子赶紧上前给她捶背,道:“夫人,歇口气,四少爷转危为安,王爷也不需要怕——”
她哪里顾得上她儿子了!
尤氏的眼珠子瞪住了喜鹊:“你说!还有什么话你没有说的!”
“夫人——”喜鹊欲哭无泪,“今早上,魏府听说是报官了,因为奉公伯府上魏府拜访的时候,两家人一块去到新娘子住的院子,结果发现,新娘子不见了踪影,如今,伯夫人指认是魏府弄丢了新娘子。魏府不肯承认。两家人争执不休,最后决定报官,让衙门调查此案。”
尤氏听完这些话,指住喜鹊的手一直发着抖。其余人看到这一幕,全吓坏了。生怕尤氏和上回一样突然中风。
“夫人,你喘口气,何必和那些人一般见识——”婆子其实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只能抚摸着尤氏的背部劝着。
其实这个尤氏提议了林氏采取代嫁的事儿,也只有尤氏和喜鹊知道。
尤氏忽然啪一掌打到不知情的婆子头上,吼道:“你是她的人吗?!”
那婆子一瞬间懵了,摔倒在地上,分不清东南西北。怎么她突然间被质疑为间谍了?尤氏好像突然间发疯了。
尤氏是犹如一条疯狗,巴不得抓到谁就咬一口。她心里怕死了,怕死这事儿东窗事发,那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要她说,最可恨的是那个林氏,林氏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和魏府正面扛上了。
喜鹊站起来,赶紧在尤氏耳朵边上贴着,说起了林氏那边人传来的消息:“伯夫人叫夫人不要担心,说是,这事儿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没有其他人知道。魏府想找证据,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是,这事儿关键,只在一个,那就是,新娘子在哪里?
魏府怀疑新娘子根本不在魏府存在过,怀疑林氏拿丫鬟代替林姑娘,可是,林氏一口咬定林姑娘遭劫了,魏府需要承担最大的责任。只有找到失踪的新娘子,这个疑案才能破解。可是,林姑娘早就躲到不知道哪儿去了。想必,如今要找到林姑娘的下落,等于大海捞针,机会渺茫。
尤氏的心头定了下来:“好。”接着,看了眼喜鹊:“这事儿,绝对不能走漏到大少奶奶房里。”
“奴婢知道的,夫人。”喜鹊说,“大少奶奶看起来对此事毫无知情,今早上,听说还坐车到西市里逛游了。”
病人病情有好转,做大夫的,当然心里可以没有负担地逛逛街了。李敏早上命人驾车送自己去燕都里最有名的西市里游玩时,理所当然,不是为了玩,是为了给徐掌柜找个铺子。
京师里的徐氏药堂能不能继续开,基本上,近几年是不可能的了。娘家的东西,包括铺子田地什么的,都留在京师里。她李敏到了北燕这里以后,几乎变成了一穷二白,落到了,要靠丈夫给的金银首饰变卖了救济的日子里。女子没有点银子旁身怎么可以?
仔细考虑之下,当务之急,那肯定是要重开旧业。她李敏,最大的本事,最能赚钱的地方,也只剩下医药了。而且,开药铺,她人力物力都有。
在此之前,为了未雨绸缪,李敏在老公回京师以后,已经和徐掌柜私底下讨论过,在北燕开徐氏药堂的可能。
李敏的想法是,不同于京师是属于万历爷的天子脚下,时局不太安定,这边是她老公的势力范围,安全形势于她而言较为可靠。徐氏药堂若是在燕都重新开张的话,她打算建个大的,变成个规模大的药庄子,试图把药庄子建成类如现代医院的古代医院,可以收治需要住院的病人。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首先,药庄的选址问题,难倒了她和徐掌柜。
燕都的地,其实不便宜。
这要说到,在她老公精明能干杰出贤明的统治之下,燕都日益发展,人口增长,外流人口涌入,造成的结果,当然是地少人多,地价飞涨。
燕都里,最知名的不是茶楼,而是澡堂。这是北方的特色了。因为北方人,尤其在冬季,天寒地冻,是几乎不可能脱衣服洗澡的,因为天气太冷了,烧热水洗澡很浪费资源。所以,这里的人,干脆,一段时间洗一次澡,在家里烧水洗澡麻烦,于是催生起了公众澡堂的生意。
李敏不是不知道澡堂,在现代的时候,还和人家一块泡过澡堂。因此,在初见到燕都里面有澡堂的时候,并不怎么留意。只等半路马车坐累了,想找个地方,歇口气喝杯茶时,才发现,燕都澡堂有自己的特色。
燕都的澡堂,与茶楼是连在一块儿的。这得佩服燕都人的智慧了。冬天,第一层修澡堂,二层变茶楼。结果,一层澡堂的热气,可以到了二三楼的楼上,产生暖气。第二方面,泡了澡,肚子饿了,当然想吃东西了,二三层提供吃喝玩乐,简直是消费一条龙。
难怪,燕都里最红火的生意是澡堂了。
燕都最有名的澡堂,名字取的别有韵味儿,叫做春树街。
顾名思义,这里澡堂一条街。种的树,全是在冬季里会盛开的梅花。所以,在这里,泡着热水的人们,可以在寒冬里,享受到宛如春风一般的暖意。想必,大明里,冬天里最舒适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
还真没有错。
据闻,早年万历爷有一次心血来潮,陪朱怀圣到燕都巡游的时候,光是呆在春树街,是三天三夜。到了现在,春树街里都有万历爷亲自题的一个字:春!
言简意赅。
李敏站在万历爷题字的那块石头前面,许久地望着。
燕都的百姓们,从石头两侧经过,好像,根本都不知道那块石头有什么好稀奇的。李敏眯了眯眼,负起手,对徐掌柜说:“走,找个地方,弄点吃的。”
徐掌柜听她这样一说,却有些愁。
春树街,说是澡堂,但是,在燕都人心里,如果女子不和自己家人一块来的话,是不太合适的。因为,春树街在燕都,相当于京师里的青楼。
李敏根本不会想那么多,她不泡澡,只是吃东西,所谓清者自清,老公肯定也不会认为她到这里怎样。倘若这里真是青楼,到处都是女子,更不会怎么样了。
选了街道边角上的一家,看起来很是养眼的楼宇,李敏走了进去。兰燕紧跟在她身后。
店小二知道客人来了,因为李敏穿的男装出行,没有想到她是女的,领着她们上了二楼,说:“如今客人比较多,客官,不知道客官介意不介意与他人同桌?”
古代原来生意好,也是可以拼桌的。李敏在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又不是封建贵权人士的思想,当然不介意拼桌了。
到了二楼,摆满了桌子,人来人往,比底下马路上的行人更多,热闹极了。看来,天冷,谁都想躲在暖和的屋子里不出去。
燕都里的茶点,冬天是可以从早上,吃到了晚上的。造成茶楼里从来是人满为患。
李敏从人群里面望上一眼,见到个人,听兰燕在自己耳边叮咛一句说了是何人时,李敏嘴角微勾,对店小二说:“就那桌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