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战报上能看到的,与吴广口头说的,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待到吴广汇报完毕之后,二人才对视一眼,蒙恬率先说道:“使了这么久疑兵之计,终于要动真格的了!”
自他接手崤函营寨之后,白起是每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十余万雍州军轮番下场,却连他汉军营寨的大门都未曾摸到过!
若是旁人,说不定就沉浸在这种“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虚假巍然不动感里了!
蒙恬得了陈胜的嘱咐,一直留着心眼儿警惕着白起用计,岂能被他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小花招给迷惑了?
陈刀沉吟了片刻,颔首道:“那……想个办法,干他一票?”
蒙恬:……
我刚刚不还告诉过你,大王让我们步步为营、稳中取胜么?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当即态度坚决的回道:“四军长有什么破敌良策?”
“良策不敢当!”
陈刀拔出佩剑,在兵棋沙盘上代表函谷关的位置一点:“某率五万精兵,埋伏于此,我主力军再诈败一场,后退五十余里,待到那老匹夫发兵追逐我主力军之时,某再趁机抢关,里应外合、一举歼灭!”
蒙恬凝视着兵棋沙盘,脑海中迅速推演了一遍陈刀的破敌之策,而后摇头道:“意图明显了些,那老匹夫怕是不会上当!”
陈刀毫不犹豫的回道:“那就掩饰一二好了!”
“看那老匹夫的布置,不出三日,他必会发起袭营,某虽不知他将以何种方式来袭,但想必不会超出大王所说的那几种袭营手法,蒙将军也定然早有准备!”
蒙恬点点头,心头判断白起这次大概率会使用火攻。
陈刀接着说道:“届时我大军无须掩饰自己堪破他疑兵之计的事实,请君入瓮与之交战,那老匹夫为破此局,定会将错就错,强令雍州军破吾大军!”
蒙恬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四军长之意,是要我主力军后撤,引出函谷关中守军,为我伏兵创造抢关之机?”
陈刀颔首:“然也,现在我大军最大优势,便是那老匹夫不知我十万虎贲军已赶到崤函之地,如此良机,若不加以利用,未免也太可惜了!”
蒙恬迟疑的按着佩剑在帅帐内徘回了两圈,最终还是摇头道:“此机太险,一旦那老匹夫反应过来,在尔等尚未攻入函谷关之前回援,尔等立刻陷之死地!”
他不得不承认,陈刀的计策成功率很高。
他熬鹰一样的熬了白起半个月,眼下白起是个什么状态,他心头比谁都有数儿。
白起现在,就好像是那过了河的小卒子,哪怕明知前方杀机四伏,也只能有进无退。
可问题是,陈刀的计策,失败代价太大了!
一旦失败,不但没有攻下函谷关,连抢关的那五万虎贲军将士,都得留下一大半……这个罪责,谁担得起?
陈刀还想说点什么,但毕竟蒙恬才是主帅,于是乎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请蒙将军三思!”
蒙恬注视着兵棋沙盘,慢慢的拧起的眉头。
就在帅帐内的气氛逐渐变得闷沉之际,一旁的吴广突然弱弱的小声道:“两位将军,不若让末将试试?”
蒙恬与陈刀齐齐扭头,目光不善的看向吴广:‘你小子也想凑热闹?’
吴广缩了缩脖子,这两位,一个是现管、一个是家中长辈,哪个都能吃定他:“末将的意思是,在抢关的伏兵之外,再添一把火!”
蒙恬依然拧着眉头不说话。
“哦?”
倒是陈刀展开眉头,饶有兴致的笑道:“怎么说?”
吴广看了看蒙恬,见他虽然拧着眉头,但却没有说话,便将腰间佩剑连鞘解下,抓着连鞘的佩剑移步到兵器沙盘前,比划道:“末将愿率两千精通水性之精兵,沿着渭水逆流而上,绕行到函谷关内,待到白起老匹夫倾巢而出之际,强行夺关,为我伏笔开起关门,缩短抢关的时间!”
“如此一来,纵然是白起反应及时,回师函谷关,我伏兵也可反向依托函谷关,抵挡白起主力至我主力军反扑,里应外合、一举歼灭!”
说完,他咧着嘴,向蒙恬和陈刀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你们做大将军的,有大将军的玩法,我这个小将军,也有小将军的玩法……’
陈刀抬起左手用指尖抹了抹眉梢,扭头向蒙恬问道:“函谷关这一段渭水,很好渡么?”
他今日才赶到崤函之地,对于周围地势的了解,还仅限于蒙恬帅帐内的这一座兵棋沙盘。
蒙恬拧着眉头,没有回话。
吴广见状,知情识趣的解释道:“那一段河道水流湍急、河床落差大,枯水期行不得舟楫,且平日有瞭望塔与游骑巡视,正常情况下,是无法瞒着雍州军逆流而上的。”
陈刀:“不正常情况呢?”
吴广言简意赅的回道:“近期雍州军减小了对那一段河道的巡查力度,想必是为了故布疑阵,好令我们相信,他们还会用水攻吧……”
蒙恬松开了拧成一团的眉头,心说:‘难怪这味儿闻着这么熟悉,原来是大王的路数!’
陈刀同样嗅到了这股熟悉的气息,乐呵呵的对吴广挑了根大拇指:‘好小子,不愧是咱陈家大院儿出来的老爷们儿!’
众所周知。
陈胜用计,除了好叠BUFF,整点一石二鸟、双管齐下、三路齐发之类的以量取胜之外,最喜欢的就是反向利用别人的计谋!
你以为你预判到我的预判?
事实上是我预判到了你预判到了我的预判!
前番巨鹿之战中,陈胜那一手惊艳的将计就计之将计就计,陈刀至今记忆犹新!
“两千太少!”
蒙恬沉吟了片刻后,果断开口道:“持我帅令,全军将士任你挑选,至少凑齐五千人才可往!”
吴广听后略一沉吟,便婉拒了蒙恬的军令:“上将军拳拳爱护之心,末将铭记于心,怎奈此计乃是在雍州军的眼皮子低下泅渡渭水、翻越崇山峻岭,两千兵已是极限,再多就有可能会暴露,功亏一篑……请上将军放心,只要能顺利穿越天险,我红衣军两千兵,亦能击穿十倍之敌!”
蒙恬沉默着看向陈刀。
陈刀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吴广,微不可查的向蒙恬点了点头。
蒙恬轻轻出了一口气,正色的上前拍了拍吴广的肩头:“此战若胜,某家必为汝请功于王座之前!”
吴广连忙抱拳回道:“末将谢上将军栽培!”
……
庞大的舟楫群,在船桨与纤夫的动力下,逆着湍急的江水徐徐前进。
居中的三桅大船甲板上,陈胜身穿一袭宽松的玄袀袍服,倚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眼神睥睨的盯着面前这个刚刚登上他座舰的昂然汉子,轻笑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来见我?真当我不会杀你?”
来人怡然不惧的梗着脖子:“某周勃若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岂敢来此拜见大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