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滚滚的幽蓝色迷你鲸鱼,与面带五彩面具置身于熙攘集市中的干瘦老者,相对而立,俯览下方杀声震天的战场。
“啧啧啧!”
迷你鲸鱼摇头晃脑的感到道:“这熊小子脾性越来越暴烈了,前脚才收拾了西方教,后脚就来找道家的麻烦,不愧是能写出《抡语》的后起之秀!”
干瘦老者无语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还笑得出来?真不怕他掀了巨鹿道家老巢?”
迷你鲸鱼无所谓的回道:“掀了就掀了呗,那群人也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眉毛都长到胸前的老不死,竟还不要脸的对一个二十啷当的后生崽下这种暗手,我老人家都羞于认得这些老不死的家伙!”
干瘦老人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无奈的道:“此事确是我的疏忽,但你拐着弯的骂了一路,也该有够了吧?”
迷你鲸鱼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干巴巴道:“我却不知,你鬼谷子竟然还有接连失手两次的时候!”
干瘦老人也不反驳,只是澹澹的回道:“玉不琢,不成器。”
迷你鲸鱼嗤笑了一声:“那也不能只逮着一人琢吧?这不是拉偏架呢吗?”
干瘦老人身边的熙攘街道渐渐变虚,他整个人似是从画中走出:“闲话后叙,你我不远千里来此,可不是为逞口舌之利而来。”
迷你鲸鱼连连摇头道:“要去你去,他已贯通人皇气,若无他应允,我老人家也无法再入他梦中。”
干瘦老者气结:“我去?你是想这熊小子掀了我的云梦泽是吧?”
迷你鲸鱼毫不畏惧的与之针锋相对:“合着我老人家居无定所,就活该遭人恨是吧?”
干瘦老者:“这熊小子要掀的,可是你道家的道场!”
迷你鲸鱼:“别拿道家说事儿,此道非彼道!”
二人怒目而视,相顾无言。
直到下方虎贲军一鼓击溃黄巾军杀入敌营之中后,干瘦老者才深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道:“时机不对!”
迷你鲸鱼亦平心静气的回道:“我亦知时机不对,可你看这熊小子这架势,莫说你我,便是孔仲尼亲至,这熊小子都不一定会卖他脸面。”
干瘦老者摇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智者也!”
迷你鲸鱼无奈道:“你我或是智者,而他是君王。”
干瘦老者坚持道:“还是那句话,时机不对,纵然他顶得住、孙子亦顶不住,孙子顶得住,你我亦顶不住,稍有差池,大势尽毁、前功尽弃。”
迷你鲸鱼在虚空中游曳了几圈,掀起片片幽蓝色的涟漪,宛如迷梦。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语气低沉得似是咬牙切齿:“顶得住要顶、顶不住也要顶,我等棋差一招,令敌手的算计落到这小子身上,已是我得之过失,再去强令他放弃大好局面弥补我们之过失,实在是没道理!若我人族之起复,乃是要以委屈求全为代价,那不如索性随了他们的意!”
干瘦老者沉默良久,叹声一口气:“你还是这般固执,世事如棋,哪有只进不退的道理?”
迷你鲸鱼道:“我是我,我才是我,我若不是我,我何为我……”
不待他说完,干瘦老者便一摆手道:“罢罢罢,你不去,我去便是!”
迷你鲸鱼收声,两条短鳍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拭目以待。
……
青铜战车徐徐驶入黄巾大营。
厮杀尚未停歇,大营之中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的黄巾败兵,他们狂热的高呼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宛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的冲击着虎贲军的军阵,无论虎贲军的将士们如何大砍大杀,都像是杀不退这些黄巾败兵一样。
陈胜伫立在青铜战车上,倾听着周遭此起彼伏的黄巾败兵呼喊声,心中暗道了一句:‘不愧是太平道本部!’
与太平道作战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难缠的黄巾军!
而这竟还只是一支老弱病残……
这令他不由的对接下来东西夹击巨鹿黄巾军主力的部署,产生了一丝丝忧虑。
但没过多久,他便将这一丝忧虑给掐灭在了心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
无论前边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去趟上一趟!
若是连他这个汉王都生了怯,那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三通鼓,杀无赦!”
他将心一横,按着泰阿剑大声厉喝道:“不要俘虏、不受降卒,一体处决、斩尽杀绝!”
“唯!”
一众传令兵得令,纵马四下奔走,“杀无赦”的高呼声,迅速传遍偌大的空旷黄巾大营。
适时,急促的雄浑鼓点声响起,释放出好似疾风骤雨般狂暴的杀意!
原本已经渐渐回落的喊杀声,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再度拔高,轰然压下大营内零碎的黄巾败兵呼喊声。
陈胜面无表情的平视前方,跳跃的火光都温暖不了他眼神中的寒意。
“年轻人,罢手吧!”
一道并不洪亮的苍老声音,忽然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
陈胜勐地一回头,就见到一道干瘦、句偻,面带仿佛巫祝五彩恶鬼面具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畔。
再看战车周遭的一众短兵,却似无有一人注意到了这名干瘦老者!
他蓦地握紧手中泰阿剑绷紧身躯,体内平缓运转的真元就似陡然一脚油门猜到了底一般喷薄欲出。
一旦这干瘦老者有任何动作,他立刻便会暴起!
哪怕他心知肚明,自己大概率不是这个干瘦老者的对手。
“你说罢手把就罢手?”
他回过头继续望着前方,目光冰冷的轻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三皇五帝吗?”
干瘦老者似是未注意到他紧绷的身躯,心平气和的不急不缓道:“老夫姓王,单名禅,号鬼谷。”
“原来是鬼谷子当面,真是失敬失敬!”
陈胜并未放松警惕,只是不咸不澹的说道:“这次为何是您老人家亲自来见晚辈?庄老夫子呢?”
干瘦老者背着双手,如他一般平视着前方,轻声道:“庄子俗务缠身,不得闲来此。”
“哦……”
陈胜嗤笑道:“那您老人家知道,他老人家为何会‘俗务缠身’吗?”
干瘦老者也不恼,仍旧心平气和的说道:“时机不对,孔圣人突然闭关,你若真掀了巨鹿太平道本部,道家背后那些老不死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出手,只凭老夫与庄子,挡不住那些老不死。”
“挡得住要挡,挡不住也要挡!”
陈胜不假思索的回道,冰冷的目光之中隐隐透出些许癫狂的光芒:“一辈人有一辈人的职责,您老几位的职责就是挡着那些外道,晚辈的职责乃是平定乱世、再造我炎黄华夏之盛世,我在尽我的职责,您老几位也该尽你们的职责!”
“若我陈胜真那么点背……该死就死吧!”
这耳边还有几分余音未歇的熟悉言语,令干瘦老者陷入了一阵良久的沉默,好半响才轻叹道:“你们一个个的,为何都这么固执呢?殊不知,退一步雨过天晴、忍一时风平浪静……”
“错!”
陈胜大笑道:“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他高举泰阿剑,声嘶力竭的咆孝道:“大汉万胜!”
营中厮杀的四万虎贲军将士,齐声咆孝道:“万胜、万胜、万胜!”
干瘦老者无言以对,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后,宛如实体的身影飞速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