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放下手中的绢布,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万万没想到,他都已如此小心慎重,竟然还是掉进了韩信的陷阱里!
若非大王临时起意,巡查冀州战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些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他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无力。
外行看两军交战,总会觉得处处都是侥幸,谁人都不过如此。
好像局中人只要能灵机一动,就能看穿敌将的布置,轻易反败为胜,以弱胜强……
可只有他们这种久经沙场的宿将才知道,沙场将帅的等级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确是真实存在的!
不存在侥幸,不存在以弱胜强!
特别是这种几十万兵马会战的大兵团作战,将帅之间的强弱更是如同天堑一般无法逾越!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任你绞尽脑汁、夙兴夜寐,依然打不过。
就好比这一战,他早知韩信难缠,必须得打起十二万精神对阵。
自虎贲军踏足冀州之后,他也的确未敢有丝毫疏忽,施展浑身解数、凡事三思而后行……可谓是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
可倒头来竟然还一头扎进了韩信为他们设计的陷阱中,若非大王来得及时,他身后这十万多虎贲军将士,只怕能活着回去的十不存一……
他岂能不后怕?
但李信到底是当世有数的悍将,极其短暂的无力与后怕之后,便像是触底反弹一样,油然而生一股歇斯底里的战意!
你韩信不是要请君入瓮嘛!
老子来了!
看看是你的瓮结实,还是老子的刀子更利!
“传某将令!”
他瞪起牛眼,面红耳赤的大喝道:“开仓放粮、杀猪宰羊,令三军饱食,一餐毕,击碎食釜、焚尽余粮,入夜渡河、直击敌营!”
“通传三军!”
“大王已至邯丹,亲率邯丹袍泽奔袭巨鹿,与我等共猎黄巾军!”
“尔等不是盼大王位临久矣吗?大王来了,我等当奋勇当先、死战不休,打出我虎贲军之威风!”
“此战某家为大军先登,若某家后退半步,二三子请取某项上人头、分食某八尺之躯,二三子若退,亦有后者斩杀二三子,踏尔等躯体以前驱!”
帅帐周遭一干传令兵闻声精神大振,轰然应喏。
……
时至亭午。
一支庞大的黄巾军,在广阔的平原长拉出了二十余里长的散乱人龙,自南向北徐徐行军。
“陈”字将旗之下,黄巾部将陈豨,大马金刀的倚坐在战车之上,一手撕扯着一条肉干漫不经心的往嘴里送,湡水的粼粼波光反射在他硬朗的面颊上,晃得他有些看不清膝上的舆图。
他心烦意乱的将鹿皮舆图揉成一团,扔到战车的角落里,心头没有半分即将抵达巨鹿的欣喜感!
他部即将抵达顺利巨鹿。
就说明韩信的计策生效,李信兵败已是定局!
然而先前他留在巨鹿的心腹部将,曾送来密信告知他,韩信对天公将军言他陈豨成不了大器,以他陈豨为将抵挡李信,如同螳臂当车。
言我陈豨抵挡李信,如螳臂当车。
而韩信却将李信玩弄于鼓掌之间。
言下之意,岂不是我陈豨连被你韩信玩弄于鼓掌之间都不配?
一想到很快就将回到巨鹿,面对韩信那张鼻孔朝天的脸,陈豨心头就恼怒不已。
再一想到韩信即将立下不世功勋、名传九州,陈豨心头更是比吃了败仗还要难受!
你韩信算个什么玩意?
乃公初从大贤良师,便领万夫!
昔年姬周三路大军合围巨鹿,也是乃公亲率大军在前线与王翦军交战!
当初若非乃公死战不退,世间哪还有巨鹿太平道?
如今倒是好!
渠帅之位,渠帅之位不给我陈豨!
还教一个黄口孺子爬到某家头上作威作福,大放厥词……
我陈豨以国士待你们张家父子,你们张家父子却拿我陈豨当死士吧?
一念至此,陈豨心头便恼羞成怒,恨不得回了巨鹿之后,一刀捅死韩信!
“来人啊!”
他闭起双眼,高声呼喊道。
行军司马闻声速至,抱拳道:“末将在!”
陈豨:“传某将令,三军原地取水,埋锅造饭,歇息一个时辰再行军!”
“啊?”
行军司马傻了眼,忍不住小声道:“将军,我部行军还不到十五里,不如再行十里再安营造饭吧,再耽搁下去,恐不能在入夜前赶回巨鹿,误了韩帅的大计啊!”
陈豨暴怒的勐然睁开双眼,大喝道:“混账,尔可是欲违抗军令耶!”
行军司马连忙回道:“末将不敢!”
陈豨:“不敢还不速去传令?”
行军司马只好抱拳道:“末将谨遵将令!”
说完,他便拨转马头,转身匆匆去传达将令。
陈豨虚着双眼凝视着行军司马的背影,心头杀机凌然……韩信韩信,尔等眼中可还有某家这个将主?
……
四万虎贲军将士小跑着向前奔腾。
“陈”字王旗之下,陈胜身姿笔挺的伫立在奔腾的战车之上。
相较于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立在战车上,他其实更宁愿骑跨在战马背上,没有减震的战车狂奔在崎区不平的道路上,铁打的汉子都能给颠散架喽!
可只有这样,左右的虎贲军将士才能一抬眼就能看到他,才能咬紧牙关继续跟着大部队往前跑。
陈胜仿佛都能听到他们心头的嘶吼:‘向前、向前、向前……’
“报……”
一名传令兵中气十足的高喊着,自道旁飞马奔腾至陈胜面前,抱拳道:“启禀大王,斥候急报,敌军于前方二十里处湡水河畔,行营造饭!”
‘又造饭?’
陈胜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伙黄巾贼一个多时辰前不才吃过一顿吗?黄巾贼的火食开得这么好?行军在外都能一天吃四顿?’
他未作多想,挥手道:“再探!”
“唯!”
传令兵抱拳领命,拨转马头向军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