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在驻军处边上的一个可以称得上简陋的小教堂举行。.
林笺是知道这个教堂的,那年来前端要塞实习,她就知道有这么一个所在。当时民用航道巡逻处的通关员玛姬就曾带着她来这里祈祷。那个姑娘曾经告诉她,这个教堂接待一切前来祈祷和忏悔的人,不管你是皇帝亦或是一个最普通的士兵。
自前端要塞建造完工矗立在帝国边境之后,这个教堂便在这里存在了。几百年来,她曾慰藉过无数普通士兵的内心,也曾见证过无数相爱的人携手共度一生。
而今天,也许是这座教堂自建成以来最为金碧辉煌的一天。远称不上宽敞的地方只有两列双人座椅。
最前一排,要塞公国公爵林弘和她的亲王丈夫坐在左侧,而帝国先后两位元帅林默和林笺则坐在右侧。前排四人,一个亲王,两个公爵还有一个帝国元帅。即便是后面几排,坐着的也是帝国的高级将领。
不论这四兄妹关系如何,在世人眼中,林氏一门确实已经抵达了巅峰。银河帝国内,除了皇室,再无任何一个贵族世家能与之比肩。
艾瑞丝父母早已去世,他们一家是二十年前费斯切拉星系动乱的受害者。艾瑞丝当年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动乱结束后,她的哥哥带着她来到了前端要塞。她的哥哥当年不过十五岁,为了两人的生活不得不进入军队,成为一名最底层的士兵,凭借着微薄的收入和宫廷发的抚恤金养大了她。
常年的辛劳让此时牵着新娘的蒙纳.尤迪特看起来不像是兄长倒像是父亲。时至今日,在前端要塞的军队混了二十年,他依旧不过是一个上尉而已,但是在牵着艾瑞丝走向林梓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国王般骄傲。他有足够的理由骄傲,他的妹妹美丽善良、开朗乐观,曾经救治过无数受伤的士兵,是这个要塞里最可爱的姑娘。别说林梓只是个舰队指挥官,在他的心中,或许就连皇帝都配不上他的妹妹。
林笺不由的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林默,他正襟危坐,双手平方在膝上,表情看起来十分的虔诚,嘴角还噙着一丝笑容。他也一手带大了三个弟妹,或许因为家庭条件优渥,他不需要亲手给他们穿衣吃饭,但是这让他们生活的衣食无忧的环境却是他一力扛在肩头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他有两个妹妹,但是却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像蒙纳.尤迪特一样,像个国王般骄傲,审视并挑剔他的妹夫。
“也许我确实羡慕他,但是我并不感到遗憾。”在林笺的目光中,林默突然扭头看向她,然后低声说道。
林笺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更没想到他竟然猜到她心中的想法。她顿了顿,才低声问道,“为什么?”
林默将目光返回到林梓和艾瑞丝身上,他看起来是思考了一会儿,才又低声道,“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我从未想过这场景。林弘自不必说,她甚至没有询问过我是否会对她的丈夫人选有意见,内战后这种可能更是完全没有了。”一边说着,他侧脸看了一下坐在另一侧的伯依希兰公爵夫妇。
“至于你……”说到这里,林默微微的低头,哂笑摇头,没有继续下去。
确实,他或许没有干预过林弘的交友,但是却在一开始便反对少女时期的林笺与诺兰家次子的交往。而在得知现在林笺真实身份后,两人便开始处于对立立场,他更加没有立场以兄长自居。哪怕在净世会叛乱之前,他决心将林笺当做妹妹甚至让她继承家业的时候,他也是反对她跟格兰夏尔在一起的。
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的前提之后,他怎么会有心情去想象这样一幕。
“我能理解。”听到林默的话,林笺微微的点了点头,将目光重新投回到此时正在宣誓的两人身上。
是啊,她能理解的。林默也看向林梓和艾瑞丝,但是心里却在想着林笺刚才的话。其实她一直都是那个能理解他的人,就如同他理解她一样。很奇怪,他们之间接触的时间少得可怜,而且立场完全对立,甚至世界观和价值观都背道而驰,可是他们之间就是可以互相理解。只是,理解却不代表认同。在某些方面,这认同或许无伤大雅,可是在有些方面,这却代表着如同银河般的沟壑。
林默想起昨晚跟费舍尔之间的谈话。想起费舍尔对她的评价。
【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如同她一样,能将所有的精力完全投入到一件事情上。战争三年,她永远是最早抵达办公室和舰桥的人。每一场战斗,她让旗舰冲在最前方,甚至在冲锋舰之前,新罗莎蒙德号送来不过半年时间,已经伤痕累累。她仿佛是在燃烧生命一般在战斗。她已经坐到了这样一个位子,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不顾一切。】
林默现在还能想起昨晚他听到费舍尔这番话后时,那仿佛让他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两年前,宰相查太莱侯爵将罗莎蒙德号爆炸那一幕送到他的府邸,当他眼看着罗莎蒙德号火红色的舰体在星域中甚至没有来得及产生连爆而一瞬间炸成碎片,他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就连身体都一并停止了工作。他被长时间停止呼吸带来的窒息感惊醒,然后发现自己坐回到了椅子里,全身上下因为血液重新供氧而感到尖锐的刺痛。
接连十日,他彻夜难眠,只能在清晨时分安睡一会。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两鬓开始有了白发。
事实上当时如果他立刻去核实那个消息,以他在军部的影响力,不出十分钟就能发现查太莱的诡计。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去做,原因他很清楚。那幅画面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大到他不敢再去承受一次,哪怕是可能出现的希望都无法让他克服这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