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陪钟庆丰吃了一顿饭,宋林爱仍旧没能脱困。睍莼璩晓整顿饭吃起来,就跟塞了满肚子的石头一样,宋林爱大口吞咽,掩饰紧张和不安的情绪。
倒是钟庆丰,一如既往的优雅,动作也是慢条斯理,哪里像是出身寒门的人。
饭罢,宋林爱急着说“再见”,转身就要离开了。
不想钟庆丰淡然一笑:“我送你。”
到了店里又不肯离开,看了看表,坐到店里的椅子上。
宋林爱不好直接下逐客令,显得像很怕他。知道他在等司机来接,到时候会一起将她送回去。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下去,难保不会短命。
整颗心七上八下的,最后一狠心,站到他面前。开门见山的说;“钟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以后不用让司机再来接我下班了,很麻烦,我自己打车就可以。”
钟庆丰眉眼专注的抬眸看她,关注的重点显然跟她不一样。
挑了挑眉:“你是真的心领了么?我怎么觉得你不但没有领会,还由心排斥呢?说明还是不够,那就接着送。我自己开车送你也可以,直到你真正心领的那一天。”
宋林爱被他堵得哑言,他这样完全是不按套路出牌。想再说话,有客人上门,叹口气,转身先去做生意。
当晚还是由钟庆丰的司机送回去,而钟庆丰就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上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发动机微微的叹息声。车子不急不缓,划破城市的霓虹将她送回家。
宋林爱道了谢下来,车子却没有马上离开,没有熄火,就停在那里,一直到她上楼。
一进门,松口气。紧绷的那根弦一松,全身的零件仿都七零八落。哗啦啦的响彻一地,掏出电话给孙青打过去。响了许久一直没人接听,挂断后又想给江南打,犹豫须臾还是作罢。
真想把这层天捅破,什么都说出来,也不会这样闷到窒息了。但显然不可以,江南在这里住不了几天,总不能再给她平添思想压力。
宋妈妈听到开门声,从卧室里出来。问她:“想吃点儿什么?我去给你做,晚饭时给你留了菜。”
宋林爱没有胃口,催促宋妈妈:“妈,你去睡吧。我吃过东西了,现在不想吃。我去洗澡。”
“那你去洗吧,早点儿睡。”
宋妈妈转身回房间了。
江南要去订礼服,黄宇和丛瑶的婚宴上要穿到。
正好带着秦凉一起,完事之后可以带他四处转一转。
秦凉一天不在家,江妈妈就觉得很舍手了。送两个人出门,嘱咐江南的话很多:“早点儿回来,别带秦凉跑太久。天太热了,孩子受不了。出门打车,你能走路,可秦凉小孩子容易累,晚上又睡不好觉了……”
江妈妈没完没了,衣食住行都要嘱咐到了,明显比秦秋彦不放心的事还多。
江南叹气:“妈,你就放心吧,好像我会虐待他一样。秦凉又不傻,他要是哪里不满意自己就该吵嚷了。”
在江妈妈看来可不是那样,秦凉是个很体恤别人的好孩子,根本不会找麻烦。
两人出了家门,江南还忍不住唏嘘:“秦凉,你是怎么把我妈给蒙蔽的?你的演计真是炉火纯青啊。”
秦凉白了她一眼,哼声:“我对老人家可不会演戏,爸爸说老人家是最值得尊重的人,我是真心的对奶奶好。才不像你呢,一看你的乖巧就是装出来的。”
江南被一个小孩子挑理,竟还无话可说。她的确不像表面长得这么乖巧,不止一两个人说过。眼睛大,脸小,这样的人即便不用花大工夫去伪装,只要眨巴眨巴眼睛,都会有楚楚可怜的感觉。
回头瞪了他一眼。
“你再实话实说,等你爸爸一来,我就把你丢给他,去住酒店吧。”
秦凉仰起小脸:“我爸爸他什么时候过来?”
“就这两天。”
她也说不准,秦秋彦之前随口一说,当时的人很古怪。就像一根若长的杆子,一下扎下来,把别人搅散了,那边却风平浪静,船过水无痕的模样。江南怀疑那天晚上秦秋彦喝的不少,明显是高了。
又把她当成了秦凉的妈妈也说不定。
试礼服很快,不是主角,所以没什么讲究。颜色款式中意,只要上身效果可以就OK了。两人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时间还很早,江南建议先去步行街走一走,去宋林爱的店里看一下,然后中午一起吃饭。
秦凉直想翻白眼,不喜欢跟她那些闺蜜搅在一起。
“我可不可以不去?”
江南笑笑,一副随他高兴的模样。
“可以,不过我一定会去。你自己打车回去,还是四处逛逛?丢了我可不负责。”
秦凉发现江南实在很无耻,女人一旦活到她这个份上,也真是天怒人怨了。碍于他真的很小,虽然心比天高,可是很多事情还是不能自己去做。所以只得暂时受她胁迫,不过秦凉已经想得很明白了,等他长大的那一天,非得血洗今时今朝的耻辱。
江南见他无声妥协的样子很满意,过来揽上他的小肩膀,还觉得不够,问他:“要不要我抱着你?”
秦凉拿开她的手甩到一边。义正词严的告诫她:“不要随随便便的碰我,否则回家有你好看。”
江南不信,讪讪的笑起来;“怎么?回家你还长本事了不成?”
有些话果然不能说,本来一天在外面跑得逍遥自在,两个人好吃好喝的。直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拿上买的东西,才打车回家。
之前江妈妈打过电话了,而且不止一次,中午饭的时间要问一问,下午又要问一问,只怕江南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会亏待委屈了秦凉,千百个不放心,真跟自己的亲孙子心头肉一样。
江南告诉她已经坐到出租车上了,没几分钟便能到家。
结果车子开时小区的时候,远远看到江妈妈就在楼下等着。
付完款一下车,秦凉扑到江妈妈怀里,当即红了眼眶。
江南也有些懵了,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个状况。
指着秦凉:“你什么意思?又在唱大戏?”
话才一出口,江妈妈狠狠的照着她的胳膊来了一下。
“你胡说什么呢?小孩子会唱什么戏,哪有个当大人的样子……”然后心疼兮兮的蹲下身问秦凉:“哦,***心肝宝贝,告诉奶奶,怎么了?是不是出去累坏了?还是想要什么东西江南没买给你?”
江妈妈这样简单的估量他,以为小孩子也就这么点儿需求。岂不知秦凉虽然只有四五岁,却并非这么小儿科。
小嘴巴瘪了瘪,没哭,只是那模样欲语还休,比痛哭流涕更加悲情一万倍。恸生生地看了江南一眼,转过来,才说:“奶奶,江南说她要把我扔在道上,或者让我自己打车回来……”
江南瞠目结舌的瞪大眼睛,本来在秦凉的脸上看到这种惊恸的表情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却还听到他这样说。
当即挥起拳头就要砸向他的小脑袋,又跟她玩这一套。
而且江妈妈不是秦秋彦,对秦凉的相信也是百分百。
这一次真的有些被江南气坏了,就说她粗枝大叶的,可是明明有了那么惨痛的教训,怎么还是不长记性?江豆豆在眼皮子底下都丢了,如果真把秦凉一个人扔到大街上,或者把他一个人赶回来,不是又得把孩子丢掉?
“江南……”江妈妈已经很久没有跟她用这个语气说话了,只在当时她活不起,险些死掉的时候,江妈妈曾这样呵斥她,让她振作一些打起精神,不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除了那个时候,便再也没有过。这一次真的火了:“你太不像话了,要是不喜欢带秦凉出去,就不要带他出去。一个当大人的一点儿耐心都没有,秦凉又不是不懂事,跟在你身边,能添什么罗乱?你怎么不动动脑子,秦凉才四岁多,你把他一个人扔在街上,或者让他自己回来,跟把他扔了有什么区别?”
江妈妈越说越火大,要不是江南已经长大了,又是很久不回来一次,非得一巴掌抽上去,打醒她。
“江南,你太让我失望了,非得气死我。”
江南苦不堪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无可奈何:“妈……你听我说呀……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怎么可能真把秦凉扔到街上,别说这是永新集团的太子爷,就算是任何一家的孩子,她也不可能那么做,怎么忍得下心?
母女俩声音有些高亢,连邻居都听到了。
问江妈妈:“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江妈妈狠狠的白了江南一眼,扭头对邻居说。
“还不是家里这个死丫头,多大的人了,永远跟长不大似的。”
拉着秦凉的小手:“走,跟奶奶上楼。以后咱不跟他一起出门了,想去哪里奶奶带着,奶奶给买好东西。”
秦凉点点头,中正的看了江南一眼,转身跟江妈妈上楼。
不能怪他没人性,谁让她为老不尊,当街威胁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而秦凉这样的,明显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江南苦大仇深,跟着上楼。直到晚饭江妈妈都没有给她好脸色看,晚上好吃的东西也仅煮了一小份,江南想伸筷子就被她给挑开了。
面无表情的说:“这是给秦凉做的。”
江南看着秦凉咬牙切齿,江妈妈真的生气了,总不能再死皮赖脸的去抢秦凉的小灶。
秦凉嘴角微动,那抹钩子很清淡,软肋拿得很正,委委屈屈的一个表情,就让江南溃不成军,惨败连连。
吃完饭,江妈妈去洗碗的时候,江南终于有时间跟秦凉秋后算帐。
指着他:“你……”
秦凉飘飘的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的说:“这一次我才是真的在演戏。”
江南被他一句话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一字一句:“秦凉,你太不是东西了。”
秦凉笑了下:“这不算什么,谁让你欺负我。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装出来的而已,你不是分不清?”
跳下沙发,不想跟她共处一室。自打上次秦秋彦告警过他,说他不适合扮演受害者之后,秦凉潜心研究了一番,终于悟出要是哪个表情才会显得羸弱不堪,楚楚可怜。今天试了一下,果然百发百中。不得不感谢秦秋彦基因好,把他生得机智伶俐,连作恶多端都这么有天赋,也让他不得不佩服他自己。
江南要揍他,江妈妈像是有先见,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防备的看了江南一眼。
叫秦凉:“宝贝,来,到奶奶这里来。”
那样子俨然是不再相信江南的人品,防火防盗防江南,成了江妈妈心中最大的隐患。
晚上秦凉自然不会再跟江南一起睡,她肚子里积着火呢,只怕等他一睡着,会把他直接吃进肚子里,骨头渣都不待吐的。
秦凉自认自己年纪轻轻,惧怕英年早逝。
所以江妈妈一叫,他就主动去陪老人家了。
江南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莫明的竟想给秦秋彦打电话。
接通之后就抱怨,自然而然:“我快被秦凉给气死了,他竟然联合我妈一起欺负我。”
秦秋彦在那一端似笑非笑的,这倒不奇怪,都说隔代亲,老人家往往更喜欢小辈人。由其秦凉那种长相讨喜的,小小年纪又很会做人,这些的本事江南可没有。最后会将江妈妈拉拢过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女人受尽委屈,安慰她:“等到见到秦凉的时候我给你出气。”接着叹了句:“我最早跟你说什么来着?告诉你在小孩子面前一定要有个当大人的样子,小心有一天她骑到你的脖子上,现在怎么样?受了委屈来找我诉苦,就这点儿出息?”
江南哑口无言,秦秋彦的确是提醒过她。可是那时怎么会想那么多,别人的孩子,压根不会想什么以后。没想到会像现在这样有交集,而且‘以后’竟也来得这样快。
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只要是在秦秋彦面前,她总会失了口齿伶俐的本事,常常忘记自己的前身是做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个会语言匮乏的人。
秦秋彦不再说她,也怨不得江南。秦凉那个孩子就见不得别人笨,可是在他看来聪明的人又实在不多。不要说江南,钟笑在他面前混了这么多年,也是受尽了欺负。对江南算是很好的,其实秦秋彦看得出,秦凉是很心疼江南的。只有江南这个傻妈妈不知道而已,秦凉再怎么调皮捣蛋,对她却很是手下留情了。
要笑不笑的骂她:“傻样……”
那一句轻叹很是撩人心口,是秦秋彦才会有的风情。江南甚至能想到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痕迹什么样,微微牵动着,嘴角轻轻的抿起一点儿,邪气又慵赖,宛然贵族的魔力。
下意识脸红,差一点儿将自己的舌头咬掉。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怎么会给秦秋彦打电话。在一个小孩子这里没能讨到便宜,就打电话来跟他抱怨,且不管是否说得着,为什么是他?
是啊,为什么要是秦秋彦,江南想不出理由,又开始觉得很没道理。慌了神,心潮来袭,澎湃不羁。略微慌张的说:“那个秦总……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刚想说挂了吧。
却听那端漫不经心的说:“想不想见我?”
江南愣了下:“什么?”
秦秋彦只说:“我来S城了,昨天就已经到了,要不要见一面?”
江南抱膝坐在沙发上,又开始魂牵梦萦那般,得了心神不宁的怪病,很沉不住气,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是短短的一次交锋……她都得像现在这样,方寸大乱。
拿起茶几上的杯子一口灌下去,觉得不够,又去倒了一杯。
夜深人静,江妈妈和秦凉都已经睡着了,没人管得了她怎么折腾。
电话里自然没有应承,她不是一点儿理智都没有,觉得想见,可是连一个牵强至极的理由搪塞自己都找不到,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便不再去想,挂了电话又睡不着,坐在沙发上反复思索,发现一些事情都脱轨了,像是一列盲目无从的火车,偏了轨迹不知会开到哪里,只怕是要粉身碎骨的。
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悲惨至极的结果,谈不上壮烈,像是死于非命。
慢慢滑坐到地板上,即便是夏天,没有铺地毯,仍旧冰冰凉的一片。她赤着脚坐在地上,狠狠咬着唇齿,一个想法才一呼出,就险些要了她的命。
她莫不是爱上秦秋彦了……
剧烈的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她这一辈子就算被别人背弃,也不会去背弃别人……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秦秋彦,那么糟糕的一个人,除了身价数亿,长相得天青睐,他还有什么好?
她不是个会贪慕虚荣的女人,所以不会被这样的商业明星蛊惑……江南被自己的想法惊悚,费力的想一些不可能爱上他的理由,妄图说服自己……慢慢的,想到傻眼,有些事情就是如此,越是急切的想要否定,越发说明它其实已经占据了你的心。
起码动了恻隐之心。
一晚上休息不好,眼睛上出了黑眼圈。很明显,秦凉一出房间就看到了。吓一跳,问她:“怎么?我不跟你睡,你一个人害怕?”
江南奄奄的说:“不是,你想得美,别以为自己不可或缺。我多大的人了,会怕黑么?”
不能说跟他不共戴天,怨恨还是有一些的。若不是他昨天装模作样,告她的状,她也不会做后来的傻事。
秦凉摇了摇头,告诉她:“敷一敷吧,会把鬼吓活。”
江南没好气:“你是鬼啊?”
流年不利,人要是不顺了,喝口凉水都能塞牙。正好被出门来的江妈妈听到,板起来:“说谁鬼呢?”
江南彻底认输了,无力的说:“反正没说你的宝贝孙子,说我自己呢,我是鬼,人不人鬼不鬼的。”去洗澡换衣服,边走边说:“省着你看着我碍眼,又老说我欺负秦凉,我去找孙青他们总可以了吧。”
没跟秦凉说秦秋彦过来了,如果说了,他肯定让她带着他去找爸爸。江南现在很不想见到秦秋彦,如果有可能,一辈子不见最好。
可是,这世上也没有如果。
S城烈日炎炎的街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江南站在路旁边,其实无事可做,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个时间难有闲人,想一想,认识的人里每一个都需要上班。就算宋林爱是自由的个体户,可是每次去占用她的时间,影响她赚钱也很不好意思。
绿灯亮起来,眼前的斑马线上瞬间热闹非凡,人流如织,攒动不已。
她站着没动,胳膊却被谁碰了一下,下意识侧首,几乎又要跟做梦一样。
竟然是秦秋彦……
如果不是昨晚听说他来了,这样突如其来的相见,毫无设防,只怕自己会以为见到鬼了。
戴着很时尚的墨镜,不似在公司时的西装革履,简单的黑衬衣牛仔裤,色泽很简单,却感觉气息温和,儒雅温良,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见江南傻站着,还是拉起她的手快速穿过斑马线,前面的信号灯几经闪烁,变了颜色,身后车流滚滚,发动机嗡嗡的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