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懒懒一掀眼皮,提溜着扶苏往前一推,“他做的。”
扶苏面上的表情僵了僵,“……嗯,父王。”
嬴政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凝滞了,“啊,是扶苏啊。”说完,嬴政沉默了会儿功夫,才道:“咳……你们都下去吧。”嬴政装作极不经意地走到桌案边,“寡人尝一尝。”
嬴政还一心想着,不能将儿子的心给伤得太狠,扶苏给他做个吃食,也不容易啊。想一想换做其他人的家中,哪有这样的儿子呢?
扶苏小心地瞥了一眼徐福面上的神色,还是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父亲,请。”扶苏和胡亥对视一眼,都决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徐福点了点头。
嬴政面带笑容,如常地准备等着徐福到他身边坐下。谁知徐福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坐到后面去了。胡亥左看右看,最后还是选择了同扶苏坐在一起。于是徐福单独一人坐在一边,便显得极为的怪异了。
如果到这时候,嬴政都还瞧不出徐福的情绪不高,那么这几年他便是跟徐福白过了。
“可是谁惹阿福不快了?”嬴政出声道。
“没有。”徐福快速地给堵了回去。
既然不是如此,那……那又是何故?嬴政微微皱眉,有些不大习惯徐福这样冷硬的姿态。难道是近日他太过繁忙,以致冷落了阿福,令他心中不快?
“那……”
“我饿了。”徐福转头道,“来人,将剩下的食物都拿上来。”
嬴政被截断了话,也不生气,冲宫人们点了点头,宫人们便立即退下去盛食物了。
很快,饭食被呈了上来。都做得极为精致,全然不似嬴政跟前那糊成一团的玩意儿,让人一见便没了食欲。
其实刚做出来的时候,卖相也还没有这样差劲,但是面会糊啊,尤其是徐福这样毫无经验的人。上辈子,他也就吃吃泡面。这辈子,连面都是要靠人揉出来,徐福哪能做好啊?才一会儿的功夫,嬴政看见的就是一团乱糟糟的面糊了。
嬴政迟疑地盯着容器中的食物瞧了会儿,“这……扶苏啊……日后,还是不要如此辛苦了。”嬴政面上泄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谁都能看出来,他对这玩意儿实在没什么食欲。
徐福抬头,凉凉地瞥了一眼嬴政,“你没回来的时候,扶苏揉面揉得手臂都酸痛了。”
嬴政只得咬牙抓起手边的银箸——吃!
等嬴政咬下几口之后,才终于寻到了点儿熟悉的味道,“……这是……长寿面?”
从前嬴政还没有这个概念,远不知这是何物,这还是徐福来了后,他才有得吃的。到这个时候,嬴政终于记起来,近日是自己的生辰。
“味道如何?”徐福漫不经心地问。
“还行……”嬴政说完,瞥了一眼扶苏,又改口道:“扶苏辛苦了,父王甚为欣慰,都觉得今日的饭菜好吃了许多。”
扶苏脸上却不见半点感动。
要是嬴政细心一点,便能发觉到自己儿子眼底,那点儿微末的同情了。
胡亥已经埋头在吃饭了,他才不敢掺和进来呢。
很快,嬴政用完了那味道实在不如何的面,因为面做得还挺多,嬴政吃完以后有点堵得慌,但是又不好说出来伤儿子的心,便主动走到了徐福的身侧,低声对徐福道:“这几日寡人都比较繁忙,等过些日子,便能好生陪你了。”说完,他瞥见徐福面前的饭菜动得极少,不由得皱眉道:“怎么只吃了这么些?你要多用些食物,忘记你气血亏的毛病了?”
“嗯。”
嬴政见徐福还是那般冷淡,心底顿时摸不着边儿了。但他确实还有事等着去处理,且不说他刚回到咸阳不久,堆积了多少事务要过目,何况还有赵国等事宜,并且到了年底,许多事也就排着队来了,嬴政不敢耽搁,他俯下身吻了吻徐福的额头,便要出殿门。
扶苏见状,忙道:“父王,扶苏也去。”
“不必,今日你便随你父亲在殿中休息。”嬴政是想着,或许以扶苏的聪明,能从徐福嘴里套出话来,也好让他知道,徐福究竟是为何生气了。
被拒的扶苏面上一僵,看着嬴政的目光里,同情又多了那么一点儿。
嬴政全然不知,他大步跨出殿去,徐福紧跟着站了起来,“收拾了。”
宫人们鱼贯而入,正要收拾桌案,胡亥却抬起头来,嘟嘴道:“父亲,我还没吃饱呢。”这么一瞧,四个人里,竟是胡亥吃得最是欢快。
徐福又是气又想笑,对着胡亥那张花脸,最后徐福还是憋不住露了点儿笑意。他又只能坐下来等着胡亥吃干净。
那头嬴政很快便继续投入到了政务之中。
令内侍送走尉缭和李斯后,嬴政揉了揉额头,不由得又深思了起来,今日徐福的怪异之处究竟是为何?嬴政想到了回咸阳时,李信不知死活地往徐福跟前凑……
总不会,李信还将徐福打动了吧?想到这里,嬴政的眉毛凌厉地扬了起来。
这样的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阿福原本也少有提及爱寡人的时候,若是一朝对他人看上了眼,那……
不!他自然不会允这样的情况出现。
嬴政心里多种思绪纠缠繁复,不过这样一番之后,他也算是得到了排解。嬴政松了口气。他怎的胡想起这些来了?
阿福若是生气,总有法子能哄住的。
嬴政眯了眯眼,又继续了手上的政务。
很快,夜色沉沉,宫人上前为嬴政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然后才伺候着嬴政起身出去。
一出了殿,嬴政便看见了扶苏的身影,看那模样还像是等了许久。嬴政惊讶不已,“扶苏,你怎么在此?”
扶苏咬咬牙,道:“父王,今日长寿面是父亲做的!”说完扶苏拔腿便跑。哈,沉稳气度是什么?他扶苏没见过!
嬴政如遭五雷轰顶,顿时呆了呆,脸上的表情也随之裂开了。
“……”
扶苏小子你当时怎么不说!
·
宫人将水搁在了床榻前,低声道:“庶长,水来了。”
徐福点头起身,“你们都出去吧。”
宫人应声退了出去。
徐福随之进了水桶中,好生洗了个澡。然后,他又从袖中取出了造型精美的药盒,从中取出一粒药丸。当初姜游交给他的绢布,上面便记载了这样一种药丸,前年他就炼制成功过,只是一直没拿出来试用。当然,今年他也不能再拿前年的来用,便又炼制了新的。
这是他逐渐养成的习惯,每年炼制的药丸,必然要制一批新的,就担心什么时候急用。眼下可不正是恰到好处吗?
徐福毫不犹豫地将药丸……塞进了菊.花。
口服见效慢,从后而入,见效快。
做完这个动作,徐福脸上的表情变也未变,只是面颊上点了点儿微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水澡蒸的。
此时嬴政推开殿门,悄声进来了。
徐福拉了拉身上的衣袍。殿门开,清冷的月光泄进来,嬴政一眼就瞥见了徐福白皙的脖颈和肩膀,简直和他当年在梦中见过的画面一样。
嬴政当即心中一动,便快步走了上去。
虽然今日寡人不慎说了阿福做的面难吃,但今日是寡人的生辰啊,瞧阿福的模样,应当是已经原谅寡人了。嗯,阿福穿得这般模样,说不定还是予寡人的生辰贺礼。
嬴政心下躁动不已,身.下已然挺立了起来。
他快步走上前,将徐福抱在了怀中,徐福身上衣袍单薄,脚边的地面上还能瞥见点点水迹。嬴政不由得联想了一下,方才徐福沐浴的时候,水流从他身上滑过……该是什么样呢?
嬴政将徐福搂得紧了,脑子里奇怪的思绪统统飞散了。
徐福面上显露了三分妩媚之色,他勾着嬴政倒在了床榻上,也就在此时,嬴政方才敢道:“今日寡人昏了头,竟是没认出来,那长寿面是出自你的手。阿福的手艺自是极好的……”嬴政还不自觉地联想了一下,徐福面颊上沾了麦粉,该是什么样子……
嬴政心中微动,扒去了身上的衣袍。
徐福也极为配合,但是对于嬴政今日犯下的错,半点评语也没有。
嬴政只当他真原谅了自己,动作便更热情霸道了几分。
只是夜越发地深了,到了后头,嬴政才知后悔是个什么滋味……
徐福陡然间变得极为主动热情,一副不榨干不罢休的模样,嬴政偏生也抵挡不住,险些还早.射……嬴政整张脸都绿了,只能暗暗道,幸好阿福并非佞宠祸水。不然寡人为他不早朝……那也是有可能的。
……
一夜过后,嬴政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眉头还紧紧皱着。
若是胡亥见了,定然会大叫一声,“父王的精.气被吸.干了吗?”
徐福慢吞吞地从床榻上坐起来,挥退了前来唤嬴政的人,然后还顺手捏了捏嬴政的脸颊。
可惜了……
可惜没搓衣板呵。
嬴政这一觉睡得有些长,因为徐福下手阻拦的缘故,倒也无人敢来扰了嬴政的好眠。清醒过来时,嬴政瞧见床榻前坐着的徐福,恍惚间,还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阿福。”嬴政嗓音嘶哑。
都赖昨夜徐福动作太过狂野,被子掉床榻下两个时辰了,二人都未发觉,等再将被子捡上来,嬴政便有些受寒了,到这时醒来,声音难免嘶哑。若是不知道的,瞧上他们二人一眼,定会以为二人在床榻上时,上下位置颠倒了。不然何故今日嬴政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而徐福倒是精神焕发,沉稳如山。
嬴政这一声呼唤没能得到回应,嬴政不得不又叫了一声。
徐福没搭理他,直接起身走出去,将宫人们叫了进来。嬴政原以为能享受到徐福亲手服侍的待遇,谁知道美梦这么快便破碎了。这是还未原谅他?
嬴政顿觉头疼。
徐福可不管他头疼不头疼,他收拾包袱坐上马车就去奉常寺溜达了,收获了一干敬仰拜服的目光之后,他就顺带去了尉缭的府上。国尉府依旧门庭清冷。
国尉府的管家叹了口气,“没有女主人,便是如此了。”
徐福方才想起,自己这个做师弟的,都早和嬴政勾搭到一处了。好几年过去了,为何师兄仍是单身?
徐福身后跟着背包袱的内侍,两人在管家的引路下跨进了府门,慢慢朝尉缭的院子走过去,还未进门,徐福便听见了“哗啦”一声。徐福心中疑惑,往里望去,就见一个精壮的男子,裸着上身,手中拎着木桶往自己身上淋水。这一幕倒是让徐福无端想起了李信。不过眼前的人……可不是李信。
徐福毫不避讳地继续往前走。
管家面上闪过尴尬之色,却是什么都没说,只默默跟在徐福身后。
待走得近了,徐福也终于瞧出了那人的身份——蒙恬!
蒙恬怎么会在此?徐福心下疑惑重重,这二人竟是私底下,还来往甚多吗?
“蒙将军。”徐福的声音惊了蒙恬一跳,他忙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庶长怎么到此来了?”说完,他便立即去瞧自己的衣袍,但是瞥了一圈儿都没瞥见。
正好此时屋门开了,尉缭手里拎着蒙恬的衣袍,冷着脸走了出来。
“师兄?”徐福更惊讶了。怎么这二人瞧上去便是一副狗男男的模样呢?
尉缭短暂的尴尬过后,便扬起了笑容,直直朝徐福而来,“君房怎会到府上来?”
众人都知晓徐福几乎不爱出宫门,尤其是将奉常寺的位置让出去后,要见他一面便更难了,哪怕是尉缭这个师兄,能见到徐福的机会也屈指可数。所以他们的语气才会如此惊讶。
“久不见师兄,有些想念,便特地前来,想在师兄府中住上几日。”
若是寻常师兄弟这样说话,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说话的人是徐福啊!师兄弟这么多年,他就没在国尉府上过过夜,今日突然提出来,着实惊住了尉缭。
尉缭顿时有种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正好砸在他的头顶上。
真是……好大的惊喜啊!
尉缭面上的笑容更浓,神色陡然间温柔了不少,他执起徐福的手,带着徐福往里走,沉稳的嗓音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点点激动,“许久未能与师弟这般谈话了,师弟便在府中留着吧。”留多久都可以。这后半句话,尉缭犹豫一下,还是吞了下去。如今师弟已经与秦王有了一腿,他总不好再破坏别人的感情。
“好。”徐福欣然应之,跟随着尉缭跨进了那间屋子。
一身湿淋淋的蒙恬站在那里呆住了。
跟随徐福而来的内侍,小心地瞥了一眼蒙恬,随后便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一样,忙掩住了双眼,快步上了台阶,守在了屋外。
蒙恬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国尉,庶长怕是不能留在府中的……”尉缭已然被师弟难得的乖顺冲昏了头脑,可他没有,他很清楚以王上的脾气,若是知晓徐福住在国尉府上,一住便不走了,那该是何等的震怒,说不定要迁怒到尉缭的身上。
屋里没有半点声音应和蒙恬的话,看来尉缭已经是全然无视他了。
蒙恬无奈,穿好被尉缭随后丢弃在地上的衣袍,大步走了出去,走!告状去!
只是蒙恬最终没能达到这个目的,他出了国尉府不久,便听见街头乱哄哄地乱成一片。他随意寻了个人来问,才知晓,原来是死了人。死的那个人还是秦国的大夫。这怎么了得?蒙恬心惊不已,他又听闻那凶手已然出城去了,蒙恬面色一冷,当即便寻了马匹来,骑上马一路狂奔出城去追凶手了。
这件事在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百姓们到处传来传去,版本都编了好几个。
蒙恬没能追到凶手,他冷着脸回了城,直直朝王宫而去。眼看着便是年底了,却出了这样的事,如何令人不担忧,不生怒?若是被他抓住那凶手,定然亲手凌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