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思娘在黑暗中睁开眼,明明就要天亮了,外头的天色如何像是泼墨一般,什么都看不见,因为离得近,方才能够感觉到他的轮廓。
他的手摸索到她的脸,在她的眉梢眼角,细细的碰触,她心里头有些不安:“不早了,休息吧。”
“不,我想看看你,看看孩子。”他的声音又低沉又温柔。
“傻瓜,天这么暗,能看得见什么,上来睡觉,睡醒了让你看个够。”聂思娘想要拂开他的手指,弄得她微微发痒,还不肯松开。
他却反握住了她的手指,坚持道:“能看见的,我能看见你和孩子。”
她以为他是难得的固执,也是心疼他:“好,好,你就这样看着,我可要睡了。”
“你先睡吧,我坐会儿歇歇。”他很仔细的摸到被角,替她掖好,似乎又摸摸孩子的襁褓,有没有松开,都检查过,方才安心的在床头的椅子上头坐下来。
既然,人已经回来了,她松口气,倦意不由泛上来,侧翻过去,嘀咕道:“让你睡还不睡,都累成这样了。”
他笑着,没有答话,很安静的守在她的身边,始终拉着她的手,而她很快进入沉沉梦乡,一直睡到天色大亮,孩子先闹哭,她睁开眼,才想去拍孩子,才发现一只手还被握在他的掌心,失笑着往外抽,抽了两下,没动静。
她惊觉他的手怎么这样冷,慢慢回头去看,却见他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双目紧闭,眼角两道血痕,一直流下来,尚没有来得及干涸,而心口处开出一朵绚烂的红花,刺得她双眼痛极。
而他,早就没有了呼吸,在她睡着的时候,已经离她而去。
后来,她多方打听,才知道,那晚的对手是个施毒的高手,交手就用药粉毒瞎了他的双眼,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反扑,用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最后将兵器割开对方脖颈动脉时,也被对方的长剑一剑刺心。
他坚持着回来交了任务,才摸回自己的院子,与她在黑暗中说话,坐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将最后的一口气,慢慢的吐尽了。
直至最后一瞬间,他眼前一道亮光,见着聂思娘穿着华美无匹的衣裙,从楼梯处缓缓走下来,冲着他微微一笑,眉梢眼底都是藏不住的孤寂,倾城的容颜都无法掩盖,他想伸手替她抹去的,一只手抬到半空中,听到轻轻砰的一声。
他的身体从内里裂开,化成千万个碎片,被风一吹,没有留下其他的痕迹,只有她的笑容依旧,落寞。
孙世宁瞧着眼前的聂思娘,觉得她的神情比哭还难过,还让人看了揪心,本来还想问问她的孩子怎么样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问不出来。
“我是将秘技教给了一言堂的人,他们见留着我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渐渐疏于防漏,让我得以钻了个空子,逃了出来,而我最后一次使用家传秘技,便是用在自己的身上,我不想再想起过去的任何点滴,只想遵从了自己的初心,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所以,聂娘子觉着动手的人应该是一言堂的。”
“我教授的两个人由始至终都用黑布蒙着头脸,而且不用言语交谈,都是我在说话,他们在纸上书写,就是生怕被我拿捏到细节,中间又隔了太久,就算将他们带到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能够认得出来了。”聂思娘有些无奈道。
孙世宁却有些可惜,线索恐怕是又要断了,知道一言堂所为也是无用之谈,本来想要顺藤摸瓜,查查华封的真底细,要是查出是一言堂的话,沈念一早就说过,这么多年,朝廷都拿一言堂没辙,这次想必也不例外。
再加上最近一言堂忽然销声匿迹,更难查出蛛丝马迹了,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却是白白的浪费了。
“不过,要是找到疑犯,送到我跟前,或许我还能够辨认。”聂思娘补了一句道,“你也知道,既然会得这种秘技,那么看人已经不是看表象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