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被一分一分擦拭出来,孙世宁见到忽而背转过身去,她不是受惊,沈念一的肩膀处,如同马蜂窝,至少有二十余个乌溜溜的洞,难怪会流那么多血,等于是同时几十处受伤流血,他整张脸孔毫无血色,却不能晕厥过去。
这种时候,孙世宁反而期盼他能够晕过去,可以少吃点痛,少受点苦。
“他晕不过去的,越是痛,才越是清醒。”郑容和见她双眼湿润,知道她心中难受,赶紧宽慰道,“他这会儿眼睛又不方便,你坐在床头边,他知道你在旁边,会好受许多。”
孙世宁嗯一声,在床头边坐下,肖凌打了一桶井水过来:“沈夫人,里面放了药,手上皮肤可能会微微刺痛。”
“无妨的。”孙世宁迫不及待的将双手浸在冰冷的井水中,如果可以分担,她想为他承担一部分痛楚,她想到当日,她在机关中被镪水烧坏了双手,沈念一也是这般坐在她的床头,也不说话,就是静静的看着她。
眼底的那一点点流露出来的情绪,她始终没有看明白,如今才晓得,那是他恨不得感同身受,将那份痛楚分担过来的急迫,只是他一贯隐忍,压抑得太好。
孙世宁洗干净双手,肖凌又递过来干净的面巾,待她擦拭完毕,郑容和开口道:“沈夫人,你按住他的锁骨处,不用花费太大的力气,按住就好。”
孙世宁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怎么还不给沈念一止血治伤,不过她信服郑大夫的医术,双手轻轻按上去,才洗过的手特别凉,没想到沈念一的皮肤更冷,几乎是极低的温度,孙世宁又咬住了嘴唇,她听从安排,不说话,更不能哭。
就算沈念一看不见,她也一定一定不能落泪,令得郑大夫分心。
郑容和一举手,蜻蜓递过来一把小银刀,他接在手中,似乎在思量要紧的事情,忽然手起刀落,那银刀在伤口处一剜,挑出颗黄豆大小的铁弹,落在底下衬着的盆中,发出叮一声轻响。
第一刀顺利,郑容和的动作越来越快,其中换了三次不同尺寸的银刀,就听得叮叮声不断,而伤口处已经不能流出鲜血,而是淡黄色的液体,他同样是一额头的汗。
孙世宁见汗珠豆大,随时会得掉落,低声道:“郑大夫得罪了。”掏出帕子,在他的额角印一印,又赶紧收手。
蜻蜓见她这般细心体贴,感激的冲着她笑了笑,他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手术,紧张到双手手心都是湿汗,没想到沈夫人比他想得还要坚强勇敢。
“老沈,再忍一忍。”郑容和让两个徒弟将沈念一略微扶起,将最后四颗铁弹挑落,还来不及松口气,那边准备好的止血生肌的药粉大把大把撒落在伤口处,“已经都挑出来了,不会有大碍了。”
沈念一缓缓合闭起眼:“辛苦了。”
郑容和再要抬手去扯纱布,才发现方才实在太专注,这会儿一只手簌簌发抖,根本不能控制:“沈夫人,我的手不中用,你帮帮忙。”
孙世宁听从他的吩咐,将纱布一层一层包裹在沈念一的整片肩头,最后在胸前打个结,蜻蜓忽然跳起来道:“先生,汤药应该熬好了。”
“快去端来,凌哥将这些铁弹拿到药室去,再另外去打干净的水来。”郑容和将双手也浸泡在那一桶井水里头,整个人清醒了不少,才算是缓过气来,“老沈,等下汤药中,我抓了安神的药材,你喝下先睡一觉。”
“我在旁边陪他。”孙世宁生怕说要赶她出去,连忙说道,“我不会吵到他的。”
“他不怕你吵的,你还不懂他的心吗?”郑容和顺利完工,心里头一轻松,居然还说起俏皮话来,“他嘴上可能不说,心里头不知道有多在意你。”
孙世宁在这样的处境下,心里头拧做一团,又是痛,又是甜,只会一个劲的点头:“还会流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