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尤记得父亲的话,既然做官就不要太介意衣袍不再是纯白无暇,要知道黑与白之间,太多的层次,只看一颗心是否尚有原则。
“进来!”皇上的声音不高,却显然是充满了怒气。
沈念一推门而入,却见得连同秦思冉在内,几个朝廷大员一排跪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而皇上脸色铁青,正在火气最大的时候。
他选择没有先开口,等着皇上说话,皇上往桌案上抓了一块玉质镇纸,狠狠的往地上砸去:”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一块上好的翠玉摔成八瓣,碎片四溅,一小块擦过沈念一的脸颊,他依然沉默不语。
“沈爱卿,你且看看这些!”皇上将一叠案卷甩过来,他接个正着,“简直,简直是不像话。”
沈念一飞快翻阅一下,案卷中写的是十多名官员的秘事,其中有收受贿赂了,有霸占良家女子的,更甚者有为了建自家宅院,硬将十多家的祖坟给刨掉的,都不算是小事了。
“那个,那个闵子衿被抓进刑部后,不用动刑,已经源源不断的招供了,他生怕作恶太多,逃不掉个死罪,就说将自己所知的他人行径检举,将功折罪,审他的那几个,也没闲着,想将功劳做做大,结果整理出这么厚一叠子,你且看看,上头都有些什么人,竟然都瞒着朕,瞒着朕一个人!”皇上气得实在厉害,话都说不完整。
沈念一当然看到其中有谁,都是数得上来的大官,其中也牵扯出秦思冉的不轨行径,虽然尚未确认属实,秦思冉这样急急忙忙赶过来,正是填了皇上的气筒,进门就被好一番训斥,责令跪罚在一边稍后再做处置。
“皇上,这些都出自闵子衿一人之口,难免有捕风捉影之嫌,未必都是真材实料,他一心只想减免自己的罪行,无耻拖人下水也是有的,皇上不必急着动气,等事情查明再做从长计议。”沈念一见皇上余怒未平,轻咳一声道,“皇上,微臣家中那位远道而来之客,已经回去了。”
皇上顿时被分散了注意力,挥挥手,不耐烦的呵斥道:“跪,跪,跪,一个两个除了跪着还会什么,统统给朕回去反省,若是没有做过,便罢了,要是真事,自己请命去刑部投案去,免得追查出来,数罪并罚。”
“臣等不敢,这些都只是诬陷之词。”几个跪着的人,异口同声申辩道。
“都走,都回去!”皇上一开口,这些个替罪羊哪里还敢多加停留,一个个灰溜溜的折返,秦思冉风风光光的抢着来了,却闹得这样灰头土脸的,心中更加憎恨。
等其他人都走干净了,皇上稍许和缓了情绪道:“也就是沈爱卿的话,说在点子上头,但凡他们有条有理的辩解清楚,朕不至于会气成那样。”
“皇上是在给微臣树敌。”沈念一正色道,“微臣这些年早已经习惯,只是皇上如若是在别处得了气,何苦为难他们几个。”
皇上不置可否道:“你先说说那个远道而来的人,如何了?”
沈念一将前来报信的阿一离开府中,原路返回的事情都说明,又说给了他通信的捷径,只需要那边有消息,几日内就可传到他手中,好过两条腿来回奔波。
“便是朕不说明,沈爱卿也已经猜到真相了,这件事情是朕的心头大事,沈相也同样放不下来。”皇上居然深深叹了口气道,这才将正脸转过来。
沈念一正好与他面对面,却见皇上的左边发鬓边有几条指甲印,不重不浅的很是碍眼,顿时明白皇上的怒气到底从何而来,区区一个闵子衿的口供,不论真假,都有底下的官员奉命去查访仔细,他不过是找个宣泄的出口。
这些年来,父母双亲每次离家都是数月半载,走遍境内诸山诸水,足迹踏遍东西南北,分明是想要寻找着什么至关紧要的物件,父亲早已退出朝野,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让皇上也牵肠挂肚的那一件。
“人人都说天底下没有瞒得住沈爱卿的事情。”
“那是大家夸大了说,天底下的事物众多,单凭一己之力,如何能够面面俱到。”沈念一缓省道,“要是微臣当真无所不能,早就脱了这身官服,做个逍遥的闲人而去了,走不开还是因为放不下。”
皇上细细琢磨了他这句话,也不避讳的指着自己的脸道:“那么,沈爱卿先来替朕断一断,这林贵妃温柔娴淑多年,如何突然变成了这样可憎的泼妇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