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写完的案卷平摊在桌上晾干,皇上不喜有些官员临时抱佛脚,急急忙忙的上参本,在皇上面前,做什么都最好三思而行,他当时说要入大理寺为职时,母亲并不太乐意,大概是双亲闲云野鹤惯了,对唯一的儿子要做官这件事情大惑不解。
母亲最是开明的女子,只问了一句话:“为什么一定要进大理寺,那个地方水深危险多。”
“因为可以抓尽天下的恶人。”年少气盛的他也只回答了一句,这个答案在后来几年的过年除夕宴上被母亲拿出来重复,母亲的样子很认真,看着他的时候,眼中有安慰,也有骄傲。
年纪一点一点长上来,沈念一方才明白这句话的口气有多大,当时母亲应该知道此事这辈子大概都不能完成,然而母亲一直鼓励他,从来没有笑过他稚气。
孙世宁也是这样的人,同母亲一样,性格温和,长相清秀娟丽,沈念一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头都暖暖的,舒展开来,很是受用,母亲真是好眼力,没有替他订下那些娇纵刁蛮的女子,更没有遇事就哭哭啼啼的脆弱女。
门外轻轻敲了两下,丘成隔着门说道:“大人,孙姑娘来了。”
可不是才想到人,就已经出现,沈念一将桌上案卷一收,拉开门,孙世宁亭亭玉立,红桃站在她身后,两个人都是带着笑容,他不自禁也跟着笑起来:“不是才送你回去,怎么又想到来?”
丘成已经识趣的退下去,红桃知道这里最是安妥,扔下一句到后面的大院子走动走动,去舒活筋骨,就留下两个人才方便说话。
孙世宁最是懂规矩,那个案卷放在那里,她都不会多看一眼,自己寻到椅子坐下,也算得是熟门熟路了:“才坐在家里,又觉得有些话想来同你说说,有了红桃是十分方便,连车钱都给省了。”
她原本想说,怎么他每次来带她走,还要特意用到正儿八经的马车,另有人驾驶,是不是喜欢这样的派头,再细想,红桃人高马大,做事稳当,每次飞来飞去,都将她搂得紧紧,这样的亲昵举止倒也并非不能做,但是沈念一还是顾忌了她的名声。
毕竟两人不过订了亲,还没有正式嫁娶,这样一想,孙世宁的嘴角笑意更盛,沈念一禁不住俯下来,想要多看两眼。
“你也坐下来,有些话要同你说的。”孙世宁来之前,觉得沈念一瞒着张千的时候,很是要紧,这会儿见着他的人,想想他近来的辛苦,反而自认有些小题大做,早些问晚些问,有什么区别,非要赶着办公的时辰来插上一脚。
“你可是要问我,为什么不让张千同你会晤?”沈念一想要猜的时候,就没有不准的。
孙世宁也没有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他要是猜不中,那反而才古怪:“我同他也不算是陌生,说来奇怪,在陵县的时候,我便是觉得他似曾相识,想了好久才确信从来不曾见过面。”
“他也这样说。”
“他也这样说?”孙世宁好奇心上来了。
“他说总觉得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你,而且你打开天衣无缝这种手法,可能与他是同门。”沈念一大致将张千门派中一分为二的渊源都说了,“他这一系专攻轻功,反而将手指上头的功夫给荒废了,虽然比常人是要来得厉害些,却同另一系不能比拟了。”
“物有专攻,也不算是坏事。”孙世宁侧过头来,看着沈念一道,“我的父亲是个商人,应该不会是他的同门中人,而且教我手法的都是母亲,我估摸着父亲都未必知道真相,所以,张千回来找我,是因为想要知道我母亲是否与他系出同门。”
“是,我同他说了,说你母亲已经过世,而你对此一无所知,不想再提及旧事,免得触景生情。”沈念一转达起来反而很是顺口,这些话如果是从张千嘴里直接说出来,又会是另一种效果。
孙世宁听他说的合情合理,点点头道:“母亲过世前,从来不曾提起过这些,他便是见了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我在家中想到点事情想同你核对。”
“你且说来听听。”沈念一起先还担心她会因为自己替她做了决定而动气,见她这般落落大方,更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