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口,孙世宁倒是有些后悔了,同弟弟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回头世天要追着问,她还真能把薛氏诬陷她坐牢的真相告诉他不成,要追究也不是等到这会儿。
世天已经知道看人脸色,知道大姐心中对母亲有些芥蒂,也知道大姐很有些能耐,拉着她的手不放开:“大姐,看着世天听话,不同母亲计较以往了。”
孙世宁笑起来,她居然还要个孩子来劝慰,真是月活跃回去了,她让世天稍等,去屋中的妆台中取出冬青做好的荷包,里面装满了散碎的钱,鼓鼓囊囊的交在他手中:“既然到了私塾,身边有些钱也是应该的,切莫小气让同窗低看。”
世天接过来,喜逐颜开,这次是真的欢喜,谢了又谢,才蹦蹦跳跳的走了。
红桃等他一走,就跳下来,歪着头不满道:“怎么人人都有钱傍身,只我没有?”
“山里用不着花钱。”孙世宁从来不会吝啬,“世天还小,那些钱看着多,不过是给他买糖吃,你若是需要的话,我也让冬青给你一份。”
红桃很是洒脱,扭了下鼻子:“不要,不要,你说的对,山里不用花钱,吃什么,我自己取来,在这里,你会替我付账,要吃什么同你说,同冬青说都是一样,再不济还有一一这个靠山。”
她忽然定定地看着孙世宁:“小媳妇,你穿得好,吃得好,但是你不开心,是因为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孙世宁抹一把脸,笑笑道:“你见到的已经是很好的时候了。”
最糟糕的时候,她自己都不想去重新一次次回忆,她便是在那时候遇到了沈念一,他更少在她面前提及,很是体贴,有时候,她认真想想,最狼狈难看的样子,都暴露过在他面前,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有嫌弃的时候了,大概也能算作好事。
“你为什么不离开?”红桃摸出桌子底下,冬青替她收好的果脯,放一块在嘴里嚼着,“你有钱有貌有本事,到哪里都能过下去。”
“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孙世宁对红桃特别有耐心,“以前的我,不过是个来自乡野的小丫头,忽然到了天都,人生地不熟,能够依靠的只有父亲,还有这个家。”
“那你和一一是怎么订亲的?”
“是母亲告诉我的,母亲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她替我订下这门亲事,连父亲都不知道,又说……”孙世宁的话像是被什么掐断了,她怔怔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母亲说,那个人长大以后很有出息,入了大理寺,身居要职。”
母亲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没有到病入膏肓,她羞红了脸,用双手将耳朵都给捂上:“娘,我还小呢,才不要嫁人,才不要。”
“宁儿,这门亲事大概也是我能替你做下的最好的决定,那个人很好,很好,如果你能够哦同他在一起,他会好好照顾你的。”母亲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发顶,若有所思,“这人姓沈,名念一,身居大理寺要职,品行端正,相貌也长得极好,配着我们家小宁,那叫一个刚刚好。”
这是孙世宁大致能够记起的话,她当时确实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以为嫁人这类事情,离她还很远很远,却不曾想,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保命之道。
如果换成是现今的她,大概会问问母亲,既然对方这样好,那么又如何会真的信守一个多年前口头的承诺,两家连个信物都没有,又有谁会得当真,所以不是差点丢了性命,她还真的没好意思寻上门去。
没想到,沈家非但没有忘记这门亲事,沈念一由始至终也没有要回绝的意思,他一如母亲所言的那样好,容貌俊秀挺拔,疾恶如仇,又是朝廷要员,他居然没有抹去这个娃娃亲,实在令人有些吃惊。
而让孙世宁吃惊的原因还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她猛地想起来,母亲明明是个足不出户的普通妇人,她甚至都没有见过母亲走出过村口,那么母亲是如何知道沈念一入职大理寺,这个消息从何而来。
母亲过世后不久,父亲就寻到了她,她当时也只以为是巧合,而且丧母之痛让她没有精力再去多想细节,这会儿一推敲,这个巧合未免有些耐人寻味。
父亲确实不知道她与沈念一订过亲,也就是说,这门亲事是母亲单独给她订下的,她居然也没有问过当初母亲为什么会同父亲分开,两个人也不像剑拔弩张的仇人,就算后来有了薛氏,那也是二夫人的身份,母亲的性格温婉体谅,难道是真的不能忍下那一口气?
也许,真是如此,孙世宁自问,当真走到这一步,她不会吵闹,应该也是选择悄然离开,没有愁怨,曾经也是同床共枕的人,何来深仇大恨,但是心里头有道坎,不是人人都能够跨得过去。
诸多疑问突然一下子涌现上来,孙世宁觉得心里头乱成一团麻,恐怕非要等沈念一有空,两人当面对质,才能找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小媳妇,小媳妇。”红桃听她说得一半就收了嘴,还在旁边干等,“你想什么,都想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