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真的不肯明说了?”华夫人也确有点旁人不如的眼力,瞧出沈念一没有说完的话题,他明明像是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追上门来,为什么不说了?她试探到方才他的目光,轻咳一声道,“珍珠,两位公子快要从私塾回来,这会儿风大,你拿了斗篷去候着,千万别吹着风,着了凉。”
两句话,就将珍珠给打发出去,珍珠从沈念一说出那句话以后,脸色就不好看,这会儿听华夫人明显是不信任要赶她离得远,都快要哭了,华封不在了,华府上下,个个对夫人更加唯命是从,本来有些阳奉阴违的,也不该多事,缩手缩脚,夹着尾巴做人。
珍珠当然不敢违背,低低应了声,赶紧的走出去,华夫人见她走远了,又问了一次:“沈大人可以开口了吗?”
“夫人对身外事都看得这样透彻,为什么对于自身却耿耿于怀?”沈念一见她不避讳,屋中只剩下两个人,将那块绢丝取出来,“夫人且看看这个,可眼熟?”
华夫人接过手来,展开绢丝,见上面横七竖八画着些墨线,拿近些看不真切,拿远些更加不明就里,摇了摇头道:“这个不曾见过。”
“这样的绢丝,华府中可还有其他的?”
“这种绢丝不是天都城内的货色,沈大人且看,它的织法比较粗粝,虽然用的是上好的蚕丝,织布的手法却有些落后,换句话说,这块绢丝都并非我天朝中物。”华夫人将绢丝正反翻动,“我年少时,有人送过一件这种绢丝的裙子,母亲笑着道,这么粗的东西如何上身,没想到,那衣裙颜色艳丽,穿戴上身效果奇好,我简直舍不得脱下来。”
尽管喜欢的不行,她还是听从母亲的话,只在自己屋中才好穿起来,照照铜镜,连走到后院的勇气都没有,不过也算是过足瘾,一直到她渐渐长大,绢丝的颜色褪得不再鲜艳,大小也不合适,她才恋恋不舍放弃了。
“我记得,那是小舅舅跟着一艘大船,行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捎带回来的。”如果不是有小舅舅这个名头压着,进门那天恐怕就被母亲直接扔出去,哪里容得她风光良久,连那时候身边服侍的小丫环都说,她穿上这一身就像换了个人。
说不出哪里不同,但就是好看得移不开眼,丫环虽说话中有奉承之意,也有七八分的诚恳,镜子不会骗人,她自己的一双眼更加不会。
所以,她才认得出沈念一拿出的这块绢丝,与当年的衣料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看不出其他端倪,将绢丝递回去,略有失望,她在沈念一面前哭了两次,再加上病体拖延多日,嗓子是嘶哑的:“沈大人就是让我看这个,我也算不得行家,算不得准数,不如到城中,寻最大的那家布店再寻掌柜的看看?”
“我还有一句话想要问问夫人。”沈念一深知华封在华夫人心中的分量,华夫人爱过他,恨过他,却心心念念只当他是刑部中极为出色的官员,出身贫寒之家,却能够一步一步爬上去,甚至,她可以斩钉截铁的说一句,华封从来没有动用过她的任何娘家背景,有些事情,不是华封来找她说,反而是舅舅反过来告诉她些许。
舅舅还笑着摇头道:“他是当真聪明能干,其实他是外甥女婿,又是同僚,旁人明的暗的太容易说闲话,华封就是有那个本事,刑部上上下下,没有人说过他半个字是利用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因为我心知肚明,大家也都眼睛雪亮,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
要是将外宅底下那一大片的阴暗面,放在华夫人面前,她会作何反应?沈念一在证据尚不明朗的情况下,不想冒这个险,他想过,春娘这个外室的作用,到头来不是另一种掩饰,华封藏了多少秘密在那里,就是利用了春娘多少。
春娘不知内情,华夫人也不知,沈念一见华夫人一双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大概也是想做出点什么正事来,他又问道:“华大人意外发生的前段日子,可曾有其他的异常之处?”
“他近年来,生活作息都极其有规律,没有异常,连带着去外室那边也几乎是固定的日子,他还真的当我不知道,还是吃准我不会在他面前闹僵起来,居然这样笃笃定定。”华夫人才平复的语气,再次扬高起来,“要说有什么异常,只是一处,大概这三年来,他多了个习惯,每次从外头回来必定要洗澡,而且要将浴桶搬到屋中,独自洗很久。”
“就是这三年?”
“对,以前没有这样,我问过一次,几时多了这出毛病,难不成是外头喝了花酒,生怕那些不干不净的胭脂花粉沾染回来让孩子闻到,才非要洗上一洗。”华夫人的记性很好,“他没有回答我,还是照旧要洗,我也由得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