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封依然每个月只去外宅一两次,她开始有些同情那个不曾谋面过的女人,至少她怀着身孕的两次,丈夫三两天还能出现一次,陪她吃饭喝茶,说小会儿的话。
而那边格外的安静,也让她越发平静,或者华封选的就是个老老实实的女人,给什么拿什么,懂得不能要求太多,贪心必失的道理。
消息再传来时,那边的小女儿已经两个月,不是她的消息不灵通,而是她没有再刻意去打听的习惯,要是没有后头的意外,那么相安无事的平衡,应该还能够维系很多年,很多年。
故事说到这里,沈念一依然没有露出丁点不耐烦的神色,他知道华夫人需要双好耳朵,有些事情已经压抑在她心里太久,不说出来就化成戾气,伤害到自己,也伤害到别人。
“沈大人好耐心。”华夫人大病未愈,有些喘不过气来,珍珠赶紧过来替她揉着后背处,她挥了挥手道,“不用,不用,喝口水就能好的。”
沈念一等着她喝完水才问道:“既然已经不想计较,为何要对春娘母女穷追不舍,步步相逼?”
华夫人直视过来,理所当然道:“华封惨遭横祸,死于公务,难道他流落在外的骨血不应该接回华府收养吗?”
“不是这样简单一句话可以推托的吧,否则我为何要到府上来问个究竟?”
“春娘是什么身份,一个外室,没名没分,你可知她是华封从外头买回来的女子,卖身契都没有撕毁,华封就放在他书案的小抽屉中,还是我替他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华夫人不住冷笑道,“他根本没有当她是个正经的妾室,到底他存了什么心思,我是猜不到了,但是孩子绝对不能留在那样一个女人身边,否则,我对不起华封!”
“那么,华夫人为了这个想法,就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将春娘逼死?”沈念一同样咄咄逼人,根本不会被对方的气势压倒,春娘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她只得如意一个孩子,一个依托,既然从来没有给过人家名分,没有给过如意名分,那么为什么要用这个做借口,把可怜人往死角逼。
“我哪里有要弄死她,真正是玩笑,我是刑部侍郎的正妻原配,刑部尚书的外甥女,哪怕是个无知妇孺,也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沈大人,你且仔细看看我,是那种会为了个不起眼的女人,搭上自己性命与名声的蠢货吗!”
她一连串的话,收都收不住,可见是动了真怒,说到最后,直接站起身来,像是要花费巨大的气力,胸口不住起伏,忽而五官抽搐下,张口吐出口鲜血,溅在地上,实在刺眼。
沈念一见她冲动如此,伤心伤肺,反而不能再指着面目责问,珍珠见华夫人吐血吓得魂都没了,赶紧过来扶着她坐下来,连声询问可要寻大夫来医治。
华夫人急喘了一通气,反而脸色恢复了三分血气:“不,不用去喊大夫,那些药,我已经吃得厌烦,既然沈大人要替那对母女伸冤,那么就让我把话摊开来说说清楚。”
她从华封死后,想到还有一个幼女流落在外开始说起,最初是派遣珍珠过去,珍珠的一张伶牙俐齿,将大宅的好处都说尽了,那个春娘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气沉沉,别人都说外室都是狐媚子的妖娆女人,珍珠却觉得春娘比华夫人还要显出老态,一张脸孔依然标致,只是眉宇间总是锁着一股愁云,说是因为华封突然亡故,患得患失,心有不安吧,那股愁云又不像是最近才染上去,明明经年岁月,所以住下来,就不肯再走。
更加令得珍珠没有想到的,是外宅中的清冷,那么大的地方,就一对老夫妇伺候前后,都不能算是伺候,春娘对那个老妇说话时,客客气气,好似老妇才是主人,她却是个过客,珍珠看不过眼,回来添油加醋,都同华夫人说了,说那个小女孩长得比同龄人略小,手脚纤细,可见照顾的不太周全,又说府中两位公子大小都是白白胖胖过来,身健体康,没病没灾。
华夫人下了决心,一定要将那个不受待见的孩子接回来,那是华封的骨肉,按着大宅院中的规矩,也就是正室的孩子,可以称她母亲,她乐得多个小女儿。
谁知道,去一次碰一次壁,她已经挑选了府中拳脚功夫不错的几个壮丁,还是没有能够将孩子抢夺过来,回头的人眼黑脸肿,只说不知中了什么邪,那个宅院压根进不去,总觉得里头黑灯瞎火,阴风阵阵。
华夫人见多识广,听了这些回话,明白那对不知姓名的老夫妇应该是华封留下的高手,再看看那些家丁的严重伤势,可见对方手段毒辣,不留情面,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这些人都是大宅中派遣过去的,打了他们,就等于是重重打了她的脸。
她咽不下去这口气,思量再三,去刑部讨救兵,要是再不抓紧,她生怕那个外室卷带了细软和孩子逃跑,此事没有明着而来,她私下送去谢礼,让刑部借调十多个好手,就等着春娘出城之时,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