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糟糕的是,月中的时候,会有人用小刀割破他的十根手指头,次序永远不会颠倒,等到指尖血流出小半碗,才像是奇珍异宝般被小心翼翼的端走,而他已经痛得全身抽搐,根本站不起来。
五岁的孩子,能够做的其实很少,起初他还有点盼头,至少除了那些汤药,每天也是好吃好穿的供给着,并非真的要了他的小命,他以为只要忍过段日子,家中的人来探望他,就会发现端倪,到时候,他一定要求跟着他们回去,再也不留在这见鬼的地方。
然而,一等就是三年,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家人始终没有来看过他,而皮肤上的溃烂,从小指甲盖那么大,慢慢的遍布全身。
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在意,依然是做着相同的步骤,喂养,放血,等到察觉出异常时,他已经快要咽气,送药材的想必也是个高手,起先还想要再挽救下,很快才明白,根本就是病入膏肓,跌跌撞撞的冲出去唤人。
等他再一次醒来时,见到了那位高手,三年后,又一次见到,他觉得曾经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一张脸,简直比小孩子所有能够想得到的鬼怪更加吓人。
那人双眉紧锁,居然认认真真的替他诊断,不时问着旁人什么,才三言两语之间,连带着送药的,看管的,甚至煎药的,统统都吃了那人的耳光,半边脸都是红肿发胀的,他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那人的身量很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嗡嗡作响:“你在笑什么?”
“谢谢你替我出气。”他说完这句话,就合起眼睛,只当自己是个死人了。
那人显然也是呆了一下,毕竟眼前是个才八岁的孩子,没想到对待生死会这样轻易,不过转念一想也没有错,越是年纪渐长越是怕死,这是常理,孩子们都没有来得及尝试过富贵荣华,权利金钱的诱惑,又哪里懂得多活一天的美妙之处。
可惜,真是可惜,养了三年的药人,居然就这样坏死了,这样平躺着不动,他的呼吸间都有种花果在盘中放得时日长久的气味,可见内脏都已经都腐坏,皮肤上头呈现出来的,不过是种警示。
“将他抬出去,找个犄角旮旯地方,放在那里,过不得几天,他就咽气了。”那人放开了搭在他身上的手指,用一块锦缎慢慢的擦拭着。
听命之人反而有些迟疑,毕竟他在这里待了三年,要是出去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反而是种麻烦,不如当场勒死,一了百了。
那人很不客气又给了问话的人一耳光:“我这辈子手上都不曾沾过人命,放他出去自生自灭,他能撑几天才死,就不是我能够掌控的范围,其他的不必再多废话。”
于是,他被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抬手抬脚,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应该都没什么人烟之处,才将人给放下,一丁点儿食物和水都没有留下来,这样子的病情,看起来连十二个时辰都撑不过去,那些人又凑近了,很仔细地查看他的状况,见他已经是出气多吸气少,才放心而去。
八岁,八岁那一年,那么长,又那么短暂,他始终不明白,家人那样疼爱他的家人,为什么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果知道他全身腐败,死在这样的地方,会不会有人掉一滴眼泪。
他想,应该没有,除了他自己。
不会再痛了,不用再苦了,他不住安慰自己,只需要将肺里头最后的几缕气吐出,就能够永远不再感受到这些,他很乐意死的快些,再快些。
“你在那里遇到了后来的师父?”沈念一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分,听他用平缓的语气说出这样一个凄惨的故事,心里头的震惊绝对不小,“所以,你每次说起自己,都是从八岁开始说的,再没有以前了。”
“是的,没有以前了。”郑容和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以为曾经那三年里的日日夜夜,他都这样思念着家人,不曾料得,五岁的孩子,能够记住的不多,再加上药物对记忆的损坏,他后来已经想不起来,曾经的家到底在哪里,他本来的名字又是什么,他只记得那些片段,那些晃来晃去的人影,还有支离破碎的话语。
“所以,郑容和的名字也是你师父起的?”
“是,他说容和两个字应对我的性格,很适合。”
“你也不是孤儿。”
“应该不是。”
“那么,当年囚禁你的那个大夫又是谁?”
“我不记得了。”郑容和想一想才道,“不过,肯定不是和凌哥同一家的,手法上倒是很相似,怎么说呢,天底下培育药人的手法其实都差不多,区别只在于,药人本身的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