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宁从旁看着他的神情,低声道:“你不是这样遇到一点挫折就会扔下手里头的公事,一走了之的性格。”
“所以,我必须要走了。”沈念一很喜欢她适时说出的这句话,离开这里,将要面对的又是腥风血雨的官场,还有那数不尽的堆积如山的案卷。
孙世宁看着他快要走到门口,声音低不可闻:“你能来看我,我真是欢喜。”
已经跨出去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几步退回到她身前,沈念一手臂展开,再温柔不过将她拥在胸前,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低声耳语道:“世宁,我来看你并非歉疚,并非折罪,我只是想你,想立时出现在你的面前,听你说话,看你笑的样子,世宁,我从来没有这样过,以前从来没有过,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的感觉,却在你受伤以后,不能抑制的流淌出来要是哪里做得不对,说得不妥,也请你见谅。原来在我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占据了我的心,将那里住得满满当当,再装不下其他的。”
孙世宁的脸埋在他的胸口,柔软的衣料,贴在脸颊边,这样平静的一席话,听得她鼻端发酸,生怕一开口,眼泪忍不住要滚落下来。
”世宁,我要娶你,我也只会娶你,你等着我就好。”沈念一的嘴唇印在她的额头处,仿若秋日里翩然落下的叶蝶,一片一轮回,然而碰触到的肌肤上,温度没有消褪,他已经迈开长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屋中最后的一点日光熄灭了,冬青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将灯点起来,见孙世宁还一动不动,低声唤道:“姑娘,姑娘,沈大人已经走了。”
“我知道。”孙世宁的嘴角卷起,笑容美不胜收,“他还有太多的公务要办,不能长留在这里。”
“姑娘,我以为沈大人是那种冰雪铸就的人儿,即便是心里头有情也不会当面说出来,往后即便是成了亲,也同娘子相敬如宾一辈子的性子,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冬青掩着嘴笑道,“看样子,姑娘出阁的日子要近了。”
孙世宁低下头来,轻轻摇了摇头道:“只要有他这片心,无论以后会如何,我也已经心满意足。”
“姑娘说的是哪里来的丧气话,姑娘同沈大人非但有情有义,况且还有长辈早早订下的口头之约,必定往后都顺顺当当的,只要沈大人别一心扑在公务上,数月半年的见不着人就谢天谢地。”冬青将案几上的茶盏都收下,“没想到姑娘受了伤,却是否极泰来,往后都是好日子。”
孙世宁没有反驳冬青的话,要是冬青乐观其成,她也不想泼其冷水,就用她平时常用的那句话,孙家虽然做的是皇商的买卖,却依然不过是平头百姓,而沈念一在朝为官,身居要职,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从大理寺脱身赶过来,固然有相思之意,然而却也因为傅仁翟的事情,心烦意乱,堂堂的翰林大学士,十年之功,鞠躬尽瘁,一步错,步步错,居然苦求之下,方能全身而退,这样比拟而来,上一次,皇上动怒,暂时罢免了沈念一的官职,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理寺办案,貌似手执皇命,威风八面,然而处处得罪的都是高官要职,如果有一天,沈念一也做出惹怒皇上之举,不知有没有傅大人这样好的运气。
要是,他越来越受到皇上重用,官职一升再升,那么他的婚事也同样耐人寻味,即便是孙家双亲愿意承认过往的一句戏谑之言,皇上可否答应还是最大的问题,一句圣旨下来,沈念一要娶,不能娶谁,都不得随他的意。
这些话,孙世宁自己想想都觉着心烦意乱,自然不想再细细告知冬青,低下头来,她看着双手上的纱布,前不久还在担心这双手是不是就此残废,恨不得向着老天爷祷告,只要能够要回这双手,其他的都可以弃之。
一转念,却贪心的想要得到的更多。
沈念一拥她入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令人迷醉心折,其实从最初俩俩相遇时,她已经喜欢上他,偷偷的,怯怯的,那时,她是阶下囚,哪里敢仰望身前所立的傲然男子,而他的眼神寒意中带着渺视,不仅仅是渺视着她,还有大牢中所有的一切。
她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救命之恩,其实都是想要尽可能留在他身边的借口,她很庆幸自己能够在案情上助其一臂之力,一个微笑的赞同,一个了然的点头,对于她,都是铺天盖地的奢华。
原来,她从乡野的自由之所,被带到繁华的天都,并非为了继承孙家的家业,而是为了遇到命中注定之人,兴许,两个人能够携手并肩行走的日子不会很长很远,也已经见过沿途美景,心有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