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真没想到捞了一大票以后,成全了自己的亡命之旅,先是温五儿小猫似的摸进来,窸窸窣窣在地上摸来摸去,张千一低头,那颗石头弹珠就在他脚边,他将脚收起,尽管是个无害的孩子,他也犯不着冒险,毕竟他背着的那一袋子怕是够他吃一辈子老本的。
然后,进来个美貌的妇人,再后来就如同温五儿所言,两口子起了争执,一个给另一个下毒,温五儿的行踪暴露,少妇追出去要杀人灭口,他依然屏息不动,如果他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他大概会丢弃所有,先逃出生天。
地上中毒的男人,挣扎了两下,扶着书桌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目光射过来时,张千以为对方看到了自己,然而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种复杂的感情,他隔着书架看得心慌意乱,耳边好似听到一声声惨叫。
等张千回过神来,才发现惨叫声并非是他的幻觉,一下重过一下,到后来差不多是几个人同时在喊叫,除了死亡,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令人发出这样绝望的声音。
难道是那个下毒的妇人在外行凶,他紧紧盯着中毒的男子,见对方扶着桌子正慢慢向外挪移,可惜力不从心,双腿发软,才走了两步,已经满头冷汗,张千暗想,都说最毒妇人心,这话果然不假,下药的和中毒的,那是两口子,看年纪来算,两个人应该成婚也不少年了,多年的夫妻说翻脸就翻脸,说下毒就下毒,他瞧着对方的脸色青灰,知道是命不久矣,或者没走到门口,就直接咽气。
倒不是他见死不救,一来他自己是摸进来做贼的,二来毒性太大他也没那个本事,他有些敬佩地见着对方居然已经摸到了门口,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瞬时间,他只以为是那个妇人又回转,没想到来者黑衣黑裤黑巾蒙面,身材颀长,他眼前一晃,听得叮一声,是那两人已经在门前交了手。
匕首击打在中毒男子的长剑上,中毒男子似乎将仅有的一点力气都花在这一招上面,跟着仰面直挺挺地倒下去,手中的长剑捏得很紧很紧,。
黑衣人踏前一步,右脚踩在中毒男子的胸口,隔了点距离,张千听得很清楚,死者的胸口发出咔哒咔哒的碎裂声,他知道那是胸骨折断的声音,在书房中,格外效果惊人,待那只脚离开,死者所有的胸骨应该都断成一节节,就算毒药没毒死他,这会儿也足以另一个健康的人死几回的。
张千明白眼前这个绝对是狠角色,他千万不能暴露身形,否则的话,他觉得胸口隐隐发痛,那只脚似乎也踩中了他的,黑衣人四下环顾,没有要进来细细搜索的样子,退身而出,他才想要松口气。
一股刺鼻的气味冲进来,张千暗道不妙,整个人往后缩去,就听得蓬一声,熊熊烈焰而起,方才泼进来的分明就是火油,杀人不算,这是要毁尸灭迹,湮没所有的证据,张千的身形轻盈,火势凶猛,燃起的位置还控制在火油蔓延开的位置,他缩得往里,至少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只是,他忧心地看了看已经烧成通红一片的书房大门,门外头不知道还有几个杀手在等待着漏网之鱼,方才出去的那个孩子不知道是否也遭遇到了毒手,而这里都是书架和书籍,很快就会烧到他躲藏的位置。
张千心中挣扎一下,是要从门口逃生,还是继续留在屋中等待时机,念头在他脑子里面飞快地转动,其实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热浪已经快要****到了他的眉毛,只需要稍稍探头,火苗能把头发眉毛都一股脑儿烧没了。
此地不宜久留,噼噼啪啪作响中,外面的惨叫声也停歇,张千明白那表示外面的活人已经越来越少,既然做得这样大的手笔,就是要灭门的趋势,而他是这倒霉的一家子以外的意外,他不在被清点的人数之间。
只是他唯一的机会,如果外面的人都死光了,杀手必然会在整个大院轰然倒塌之前撤离,张千的目光忽然被一处发亮点吸引而去。
书桌最早被烧得成了焦炭般,为什么他的视线被那个发亮点紧紧吸引,是什么在烈火中也没有被烧毁,那些黑衣人这样子兴师动众地焚烧,不仅仅是为了湮灭证据,他们还想要烧毁一些东西,一些可以用火烧毁的东西。
张千已经合身扑过去,将那个发亮的东西抄在手中,他有些心急又有些慌乱,一只脚居然踩到地上的长剑,发出一记动静。
这样灼热的处境,张千后背居然出了冷汗,因为这样不大不小的一下声音都能招来杀身之祸,他没有再迟疑,直接退到最后面的小窗处,冲了出去。
不知是他的运气好,还是那些杀手在清点人数时没想到会多出一个人,等到有人急着追上来,他已经跑出很远的距离,然而背后的人咬得太紧,他三番两次都没有将人甩掉,索性在天亮之前,溜进陵县城门。
正好有一群贩菜的聚集在城门口,装满蔬菜的箩筐挡住了去路,电光火石之间,张千摆了个幌子,好似躲进一家民居,实则脚步不停,直接又从后墙翻出,直奔县衙而去。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