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不小的一声动静,分明是有人被沈念一掌风击中,从高处跌落,孙世宁暗想,摔下来的姿势一定还狼狈,沈念一方才出去时,显然已经动了怒气,他向来不喜形于色,今天被一拨又一拨的宵小之辈彻底惹毛了。
马车缓缓又开始前行,孙世宁觉着头顶一沉,沈念一的声音传下来:“你安坐在车里即可,我倒是想看看,还有多少人想要来尝尝鹰犬的剑招。”
这火气大的,已经将挑衅的打倒,还要大张旗鼓地待在马车顶上吹风,孙世宁觉得又是焦心,又是发笑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扭在脸上,耳边听到很轻的说话声:“姐姐,是你救了我吗?”
一低头,温五儿被折腾醒了,一双眼清澈地看过来,小脸已经被洗的七八分干净,秀秀气气,就像个小姑娘,他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孙世宁:“是你救了我吗?”
“你躲在炉膛里,有人发现就将你救出来了。”孙世宁不愿意邀功,伸手指了指头顶,“就是这会儿待在你我头上的这一位沈大人。”
“沈大人?”温五儿一脸疑惑,“那是很大很大的官吗,比老爷的官衔都大吗?”
孙世宁察觉出点不对劲,从炉膛出来的时候,温五儿还是清醒的,报过姓名,并且说出自己的身份,怎么这会儿昏睡过后,反而都不记得了,她尝试着问道:“你还记得是谁把你塞到炉膛里的吗?”
“炉膛,姐姐说我在炉膛里吗,怎么可能,娘不许别人碰她做菜的那张灶台,我有一次想要去捡滚落的石头弹子,都被她拎着耳朵训了一通话,以后就再也不敢了。”温五儿细声细气地答道。
“那么,你又为什么说是我救了你?”孙世宁发现温五儿的记忆出现了一大片的空缺,散成一堆碎片,虽然不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她必须有耐心地一点一点问。
“外面有人在喊,喊得很吓人,很吓人。”温五儿怔了怔,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有人拿着刀要杀我,我一直跑一直跑。”
“什么人要杀你?”这样一个小孩子,武功高超的杀手不需要三两步就像是老鹰捉小鸡就能将他斩杀,孙世宁越听越不对劲,追问道,“又为什么要杀你?”
“我做错了事情,所以要杀我。”
“是不是坏人要杀你?”
“不是,是我做错了事情,可我不想死,娘亲答应烧白切肉给我吃的,我都没有吃到,做错了事情,我会改的,我都会改的,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温五儿的话语越来越混乱,他有些分辨不出现实与记忆的不同,更不知道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孙世宁又是什么人,他尝试着要从她怀中挣脱开,四下张望,“娘呢,我娘在哪里,她为什么没有来救我!”
没等孙世宁想好合适的答案,温五儿突然双手捂住耳朵,放声尖叫起来,孩子的尖叫声锐利地如同一把小刀,从耳膜边锉过去,让人根本措手不及,孙世宁慌忙中,想要去捂住他的嘴巴,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气力,推开了她的书,尖叫声不停不歇,仿佛要将身体内最后的一点力气全部都消耗干净。
孩子的喉咙稚嫩,温五儿本来就身体虚弱,没坚持多久,喉底撕裂般地一痛,彻底哑了,因为无法发出声音,让他更加害怕,更加排斥外人,孙世宁想要靠近他,被他撕咬哭闹着拒绝,她生怕伤了孩子的心智,不敢强来,知道他还能听得见,软声细语道:“五儿,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就是去那里救你的,对不对,我刚才喂你喝水,给你吃了糕饼,如果我想害你,何必多此一举。”
她微笑着,将双手缓缓抬起来:“刚才也是我一路抱着你回来的,你再好好想一想,忘记了什么事情,我不是坏人,你看我像是坏人吗?”
温五儿用手指在喉咙里拼命地抠挖,他年纪太小,不太懂事,以为是嗓子里有异物才导致说不出话来,徒劳地挖了几下,小手指已经隐隐带出了血丝,孙世宁心里有些发痛,孩子无辜,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为何要遭受这样的罪,受这样的苦。
她也有个弟弟,比温五儿大不了多少,相比之下,世天虽然失去了父亲,却依然要幸运地多:“你还告诉我,你叫温五儿,你有个爷爷在何家做管事,你的娘亲是何家做菜最好吃的厨娘,五儿,你怎么睡了一觉,把这些都给忘接了,姐姐真的不是坏人。”
温五儿见她脸上再温和不过的笑容,又觉得她特别耐心,慢慢垂下双手来,呆呆看着自己的双脚,孙世宁挨近过去拉住了他的手:“我把你带出来的时候,你就像是一颗小黑碳,好不容易才洗出一点白皮肤,等回到县城,一定要好好给你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