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一将薛家真安置在马车内,随即坐在他对面。
“大人不用绑着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绑你做什么,狱卒都说你只会伤害自己,不会误伤别人,我就知道你应该会好的。”沈念一相信自己第一次见到此人时的印象,虽然有些怯懦,性子却是良善,凤庆郡主自小成长的环境,更是不会在择婿时看走眼,薛家真以为郡主什么都不知,郡主或许只是不想说得太彻底,有些事情,保留几分留白,才更加引人遐思。
“大人如何不问我,那个道士长相如何,年纪多少?”
既然已经做了道士打扮,怕就是不想让人看出其真面目,道士可以是假,红丸却是真毒,顺藤摸瓜,总会有抓住真凶的那一天。
沈念一没有说的是,薛家真怕成这样,还另有一个原因,红丸服食后,会激发每个人不同的能力,他是服食红丸后去参加的科举考试,如果深究下来,没准会剥夺他探花的名衔,更会取消他与郡主的婚事。
如果一个人在忽然获得了所有想要的人与事之后,又被无形之掌尽数抹杀,回到原点的打击,怕是比死还令人不能忍受。
“今晚会有大动静的。”沈念一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话,眼睛半垂,再没有半个字。
幸而薛家真也是识趣之人,明白不该问的不问,背脊靠着车厢壁,闭紧了嘴巴,他甚至没有过问,沈念一会带他去哪里,郡主让他相信这个人,他就相信。
因为他知道,这是世上,纵然所有人都要害他,凤庆郡主也不会。
下车时,暗夜的天空,四个角都在放耀眼的烟花,薛家真看得有些发怔,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要这般庆祝?
丘成疾步走过来,在沈念一耳边低语几句,他脸色不变,轻轻点下头:“让他们都放手去做,我明天一早就入宫。”
“大人,此事何须大人单肩而挑,不如回禀过皇上再做打算。”丘成眼中俱是担忧,为沈念一将要得罪的对手担忧。
“等到皇上知道,那些人早就会得到消息了,放心,皇上不会真的为难我。”沈念一在台阶处站下,“薛探花,此处正安堂,能够替你排解药毒的郑大夫就在此处设堂问诊。”
“沈大人不与我一起进去?”薛家真见他们将自己留下,就准备掉头而走,吃了一惊,“沈大人就不怕我逃走!”
“我还有些要事处理,这会儿已经太晚,药堂内有些病人借住,你进去的时候,轻手轻脚些,要是没见到旁人,先在外厅坐会儿,等天亮了,自然会有人出来。”沈念一健步如飞,已经上了马,“我会抽空过来,你安心养病便是。”
薛家真摸着门走进去,里面确是没有人来迎,这样的药堂大门敞开,是生怕有急症之人,无法拍门才特意如此的?他找个了没有风的角落,窝着身子坐进椅子里,空气中都是淡淡的药香,说来奇怪,他以为天气寒冷,又心事重重,根本无法入睡,没想到,眼皮才碰到没多时,就睡得囫囵不醒了。
“你怎么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冬青起得最早,见到个人影窝着,走过去赶紧将人推醒,“是不是来找郑大夫看病的,那你好歹也知会一声,难不成在这里睡了一整夜,没病也要冻出病来了。”
“冬青,你在同谁说话?”孙世宁与薛家真打了个照面,已经认出对方,“原来是薛探花。”她想一想就明白,“是沈大人将你送来此处,为了解那红丸之毒?”
“姑娘一猜即中,沈大人见我尚有挽回余地,将我从大牢中提出,前来求医,那日,我见姑娘跟随在沈大人身边,以为姑娘也是大理寺的人,原来竟不是。”薛家真初见孙世宁时,心绪大乱,根本没有看清,这会儿瞧来,见她眉目如画,只是脸色稍显苍白,略有病容,“姑娘也在此地求医?”
“我与你是求的一个病症,郑大夫正在替个孩子换药,稍后会得出来,薛探花请稍等。”孙世宁目光下落,见薛家真双手紧握,手背处已经可见用力过猛而显出的青筋,她在姜培熙手中吃过大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把将冬青拉住往后退,警惕地看着他。
薛家真恨自己的药瘾怎么发作这样频繁,他已经发下毒誓,绝对不会再碰红丸,但是这会儿,必须用所有的意志力,才能与药性涌现而出的魔障抗衡,他听不见也看不见身周的一切,牙关紧咬,血腥气从喉底泛上来,立时充满了整个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