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故意笑道:“郭老员外,您与王员外好歹也是姻亲。就算他真要作乱,也未必就害了您老啊。”
郭守成道:“严公子莫拿老夫打趣,他连这等灭族的大事都敢做,还指望他眼里有亲戚?自古以来这些煽动灾民作乱的,对一般大户,有几个不杀光抢尽的?更何况,就凭王玄那点装神弄鬼的能耐,在这太平盛世想要造反,那是自取灭亡。老夫这把骨头,虽然不怎么值钱,可也不想这么糊涂的送掉。再者,我看今日白天,钦差老大人面对万众鼓噪,指挥若定,处置得当,料来若得本地大户相助,要将这济南的大祸消弭于无形,却也不难。故而,我郭家愿助钦差老大人一臂之力。”
严鸿道:“那么郭老员外意欲如何呢?”
郭守成伸出一个指头道:“我欲将家族中所积累米粮,出十万石平粜,以解钦差大人之困,也是救我自己的困境,免得被王玄煽动灾民起来,玉石俱焚。只是希望他日王玄授首之时,我郭家能置身事外,不被牵连,过去跟着刘老军门做的一些事情,也希望不被追究。还有一说。王玄近十数年来。购房置地。广有田产,他日被执灭族之日,这产业如何处置,还望钦差早做定夺。”
见对方提了条件,严鸿也明白,这是一场交易。想来当日他初到济南时,情势未明,对方又在王玄积威之下。自然不肯随便和自己合作。如今形势危急,若是几大家再留粮自守,则满门难保,这才出来与自己接洽。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如是而已。
另一方面,那王玄既然要做杀头灭族的勾当,家产自不能保全。浮财好说,抄没入官了事。田地、商铺这种,则大有文章可做。郭守成分明是希望从中渔利。
虽然严鸿知道,眼前这个老财主也未必算的上什么好人。然而至少在希望山东不发生暴乱这件事上,双方立场一致,又各有所求。如今这情势,需要的是援助。只要对方肯出手帮忙,自然是万事好说。至于那些田产好处,许给他也无妨。
因此严鸿一笑道:“这倒不难。若真是靠郭老员外的帮助,能将山东平方安定,这过去的一些小小是非,谁去提起?只要地方安堵,叛乱平息,那逆贼的家产,找些本地贤达、敦厚长者,低价买下这些田地、店铺就是。尤其本次奉旨赈灾,乃是朝廷大事。那输捐报效最为踊跃者,自可先行挑选。只是本官还有一事不明。老员外为何此时才来找我?若是白日里就肯相助,不是更好?”
郭守成也不隐晦,微笑道:“自来雪中送炭,才能让人知道珍贵。便如救济灾民一样,若是大灾方起,钦差便来到,一般的手段,灾民们还会嫌弃,为什么粮食还要钱,为什么粥太稀,为什么有粥无菜,为什么不给安家钱。只有等到真正饿死了人,大家只差一口气吊命,他们才会没了那么多要求,有口粥活命,就是千恩万谢。大老爷也是一样。若非大老爷手中无粮,又怎会在乎小老儿这点儿微末的粮食?”
严鸿听得闷闷一气,随即又释然,对方连这话都肯说给自己听,才真正称得上是开诚布公。他又问道:“那老员外的孙女,嫁给王家那位,又当如何?”郭守成肯给粮食以解困局,那自然要多给些甜头。王玄的地产之外,就算对方提出放过孙女一命,他也完全有操作空间。
郭守成却道:“我郭家宗族上下千多口人命,哪还顾的上一个丫头?嫁出门的女,泼出去的水,她的死活,老夫不管,严公子只管按律执行就是,老夫却不在乎。”
严鸿听得吞了口唾沫,娘的,我真还是太善良了……不想海瑞倒是颇为赞同,点头道:“说的好,郭老员外大义灭亲,不愧能执掌偌大家业的一方缙绅。”
严鸿叹了口气,心想被海瑞这句话,估计那位无辜的女子是难逃一死了。
严鸿又道:“那王玄既然野心勃勃,又有种种狠辣手段,郭老你既答应给官府出粮赈济,便是坏了他的阴谋,他又如何肯放过你?”
郭守成道:“那倒无妨。如今城内,王郭李洪刘五大家族,彼此之间都有关联。王玄终究只是个爆发户,论关系,还是我们那四家更亲近一些。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玄虽然心存谋逆,但终究还没公然举旗造反,那么我等几家报效朝廷,他也不便公然撕破脸。他若是现在敢对我下黑手,那等于是对那三家也动刀,那几大家便会站到官府那边,若真到了那一步,无非是玉石俱焚,对他来讲,也没什么好处。老夫看来,只有等他真正起兵时,才会用我四家的人头,来做祭旗之物,用我们的家财,充做军资,在那之前,倒未必敢对我们下手。再说,王玄过去害了不少富豪,那是有心算无心。如今我们郭李洪刘四家既然已知其图谋,几家都有数百健仆,更有武师护院,连环互保,再加上有钦差您的兵马在此,却是不怕他作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