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又道:“居正昨日去拜会我恩师徐阁,徐阁今日在西苑值班,来不得寿宴,特令我前来,表恭贺之意,并告不来之罪。他已备下一份礼物,须臾即送到。”
严嵩又笑了一笑:“难得他有此心。”这笑容却比方才冷淡了些。严鸿心里道,看样子徐阶和咱爷爷不太对付。对了,隐约记得死胖子吉娃娃说过,好像……好像严嵩就是被徐阶给斗倒的?可是那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怎么他和爷爷看上去又关系不错的样子?
以闫东来后世那点支离破碎的记忆,现在自然想不清楚眼前的情况。张居正和严嵩答了两句话,便准备告退,去院子里找个座位。严嵩却道:“叔大,你就坐在这前堂便可。”
张居正赶紧拱手:“阁老,居正官职卑微,岂能在前堂与诸位重臣贵勋同列?”
严嵩呵呵笑道:“叔大休要与老夫客气。朝廷后进中,你可称是第一流的人物,我那夫人平日对你也多有夸赞。你便坐前堂,叫她也看得清楚些。再者,你既为令师徐阁老来贺,岂有叫内阁次辅的贵使坐院落之礼!”
严嵩说罢,拈须大笑。张居正微微一笑,也不再谦退,便有总管严大引到了堂前的一桌席上就坐。严世藩脸上却略带一丝不悦。不过老父亲严嵩既然高兴,他也只能强作出笑容。
严鸿自然不好意思老闹在前面,但他退下去时,却也稍稍多留意了下张居正。这一看,张居正果然有不凡处。
坐在前堂的这些官员,多是位高爵厚,他们的表情,虽然人人故作雍容,但仔细看去,骨子里要么带上点谄媚阿谀的味道,要么是虚以委蛇的敷衍,还有几个虽然谈笑风生,语调里却微微透出一丝“惧怕”来。
唯有张居正,坐在座位上,并不开口多言,但若有官员问到他话,却能对答自若,不卑不亢。既不是腆着脸来拍马屁,也不是一脸无奈例行公事,倒真似来到自家长辈的寿宴前,享受欢聚之乐一般。即使严嵩和严世藩的目光扫到他时,照样不动声色,还报以谦和的微笑。
看来,非常之人,才能立非常之功啊。严鸿不禁感叹。就冲着这,咱回头得跟张大叔好好交道交道。
这么折腾了一忽儿,眼见道贺的官员也来得差不多了,时辰将到,寿宴便要正式开始。
虽然说男女有别,但一品诰命的寿辰,来了这么多官员,欧阳老太夫人自然也是要和大家见一面的。于是,有丫鬟宝蟾等,搀扶着老夫人上得厅内。
那欧阳老夫人高寿七十七岁,在古代已比古稀之年还多了一成。她近些年身体并不太好,已显龙钟之态,但近日因为严鸿嘴乖,常哄得奶奶欢喜,再加上今日喜事临门,精神爽朗,因此白发萧然下,红光满脸,面带笑容,再加上身着华服,在红烛彩灯的照映下,颇有多福之相。
老夫人出堂来坐好,便该是儿孙们给寿星行礼了。老夫人唯一的儿子严世蕃自然要先给母亲磕头祝寿。而吏部尚书吴鹏、工部尚书赵文华、大理寺少卿鄢懋卿、等一群严家铁杆走狗,义子螟蛉们,也要逐一行礼拜寿。这多年以来,上寿之礼,总不脱奇珍异宝,众官员也见的惯了。
再往后,则是轮到严世蕃的三个儿子。
三个孙子,按年齿长幼为序,上前道贺。严鸿身着华服,不紧不慢,出列上前,准备祝寿贺礼。
这当儿,众家官员心里多有思索:这严大公子严鸿,平素里出手阔绰。去年送给祖母的,是一尊白玉雕琢的老君像,前年则是尊金寿星。不知道今年严大少拿的是什么,严家富贵,当真是了不起啊。
却见严鸿到老夫人面前,先是依礼物磕头拜寿,之后,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命家人把自己的寿礼拿过来显示。相反,他站直身子说道:“祖母今日大寿,孙儿想想,祖母福大寿大,送些金珠宝贝,难表孙儿的绕膝之情。所以,孙儿要送的这个寿礼,却是从这天上给祖母大人请下一道寿幛来,让您高兴高兴。”
此言一出,众人暗惊。当时社会整体来说,难脱迷信。即使是饱读圣贤书的文人,一脑袋“子不语怪力论神”,可那也只是遵照圣人之训,不言荒诞不经之事。背地里,谁也不敢真的斩钉截铁,否认法术神通这种事。否则,白莲教这样的组织,又如何能一直闹腾下去?
因而严鸿这番话说得虽然夸张,却有的官员心中暗想:先前,听说陆炳率领锦衣卫扫荡反贼时,这严鸿好象破过白莲教乱党的妖术。莫非他真是负有神通的人物?若当真如此,当今天子崇信道教,严鸿怕是要以仙家道术而得天子宠信啊。
不管信的不信的,所有官员来宾,都眼睁睁瞅着严鸿,看他要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但见严鸿端端站在寿堂正中,欧阳夫人和严嵩面前,四平八稳,双手大张开,让众人看见,手中并无一物。忽然,他双目微闭,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步下踏罡步斗,三番五转,忽然口中仰天高喊一声:“欧阳夫人大寿,上天赐宝啊!”
大袖拂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卷轴,金碧辉煌,煞是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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