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素素听了半天，总算明白这老顽童为何如此畏惧自己的爷爷了，此刻她突然插口道：“爷爷出家，是为了对你不起，不是你对他不起，难道你不知道么？”

周伯通奇道：“段皇爷怎么可能对不起我？”

段素素叹息道：“小时候，我问爷爷怎么出家了，他说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死在自己面前，而他本来却有能力施救的。他说名利害人，那时候他只雄心壮志的想夺走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其他一切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后来他食宿难安，所以去天龙寺落发为僧，想以佛法化净心中杂念。我以前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的孩子，现在才知道是你们的。”

周伯通听此一言，不禁喃喃自语道：“这么说来，段皇爷并不是因为我和刘贵妃的事情而出家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接着有人说道：“老僧一灯求见，盼周师兄瑛姑赐予一面。老纳当年的确是诚心将刘施主送与师兄的。裘千仞以铁掌功将孩儿震伤，老纳因名而不救，孩儿因之死亡，老纳悔而出家，和你们之间并无关联。”

瑛姑脸色苍白，她退了几步，目光中流露出恶狠狠的神色，略一回首，她看了周伯通一眼，见他满是关怀之色，心下一暖，绷紧的心弦又松了下来。

李浩然语重心长道：“老顽童，人生不过数十年，你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折腾了，难道非去黄泉下彼此忏悔吗？你们三人，恩怨情仇交织了几十年，难道就真不能做到相逢一笑泯恩仇么？”他看了略有所悟的瑛姑一眼，又道：“瑛姑，我知道自己年少，但有些话我是不吐不快。”

瑛姑恭恭敬敬道：“公子客气了，是你的计策让我终于见到伯通一面，我心里感激得很，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不会介意的。”

李浩然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你对一灯大师一直怀恨在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受害人不是你，也不是周伯通，而是一灯大师。大理国虽小，但他好歹是一国之君，作为一个皇帝，自己的妻子和他人有情，他的面子往哪里搁？天下事在皇家眼里是小事，但皇家事在一国百姓眼里就是大事了。因为他的面子已经不止是他的面子，这已经关乎到了整个大理国的颜面，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其他国家、其他朝代，你说那些皇帝会这般仁慈么？在我想来他们除了灭口，绝不会有人像一灯大师那般视朋友义气重于一切，不但没有计较，反而拱手让出自己的女人，这需要何等心胸和勇气？成全了朋友大义、失却皇者尊严的段皇爷在说出把你送给老顽童的时候，恐怕已经有了避世的念头，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没有及时出家，一来怕引来国内骚乱，二来继承人还在幼年，三来他还识不清自己的心，因为他一直认为天下第一才是他之所求。你且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一灯大师，你能够像他这样么？”

李浩然望着周伯通道：“还有你周伯通，段皇爷既然已经把瑛姑送给你，你为什么没有把她带走？反而把她一人丢在皇宫，独自一人潇洒快活，当年的你，如果果断的带来瑛姑，事情会走到今天这样子么？你倒好，一走了之，但你种下的苦果却让段皇爷和瑛姑来承担，真正论起来，责任还是在你，而不在他们两个。因为你的表现不但伤了段皇爷的尊严，同时也伤了瑛姑，导致瑛姑误会是段皇爷把你逼走，进而冷脸相对，换成是我，我也是受不了一个人的长期冷脸。你们的孩子受伤了，就想到人家段皇爷，平时呢，平时你们又是怎么对他的？说句难听的话，段皇爷没有责任和义务救你们的孩子，他之所以出家，是因为他心中那仁德在遣责而已，你们见一灯大师还是不见，都无所谓了，因为我认为，他其实并没有欠你们什么，他这个受害者能诚心认错，你们这两个始作俑者却无动于衷，我真是无话可说了。至于你们两个能否再在一起，就看你周伯通心中是否有情，是否真的爱着瑛姑。言尽于此，你们自己好好思考吧！”

他说完，长袖一挥，直望一灯大师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段素素等人也是悄无声息的跟上。

李浩然这一番话，宛似五雷轰顶，震得瑛姑半晌做声不得，心中一时悲，一时喜，她知道换成自己，绝对不会像一灯大师这般豁达大度，仔细想来，一灯大师的确没有欠她什么。

周伯通，满脸惭愧之色，呆望着瑛姑，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不但不笨，反而比任何人都聪明几分。李浩然的话，他内心深处已经认同了，但要一时之间要他面对这两个最怕见到的人，心里难免有些不适应。

良久过后，两人同时醒来，相顾一眼，再也挪不开来，周伯通的那一如几十年前目光立刻凝结在她的面上了，几乎再也无法移动一下。

瑛姑在周伯通的身上一扫，眼神中那种幽怨、温柔的光亮，像是残春中的阳光，使得周伯通心中一热，突然觉得天地间都变得温暖起来。

这种感觉是他平生未有过的，周伯通虽然暗自镇摄着心神，想将自己目光收转，但是他的目光却像是寂寞的游子突然寻得一个温暖的家室，留恋地停留在她面上，久久无法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