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璞摇摇头说:“我不去。伤兵呢?”
“王将军正带着人救。”廖雉轻声说道。她顿了顿,咬着嘴唇望了望那些散在死人堆里搜寻伤兵的骠骑军兵士,再说道,“轻伤的少,都是重伤,咱们没药材没大夫,怕……怕是,怕是抢不回来。娇儿她们在那边。她们都,都……”说到刚才战死的同伴,她已经泣不成声。
陈璞的眼眶里也是水光闪动,却又强忍着泪水,伸手把廖雉脸上的一道泪痕抹掉,轻轻地说道:“别哭。她们是为我死的,我若是有命回去,一定不会亏待她们的家里人。”她会为她们做很多事,她要重谢娇儿她们的父母,会给他们很多钱,要是他们愿意,她还可以让他们做官……总之,她不会亏待这些舍命救她的贴身侍卫们。还有她的亲兵卫队,还有这些骠骑军的官兵,以及把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援军。尤其是这些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的援军!他们救的不仅是她的命,他们还挽救了她的尊严,也挽救了大赵的尊严……
她这才发现草坳里没有看见一个援军的影子。她问道:“咱们的援军呢?他们是从哪里过来的?是陆谦的兵吗?不是?那是神威军?也不是?圆山寨的?”她问一句,廖雉就摇摇头。她越问越是惊讶,“难道这些援军是萧老将军派来的?他们是从黑水城过来的?莫干寨……”话没说完她自己就已经明白这不可能。现在距离左路大军溃败只隔了一夜,萧老将军再是神机妙算,也不可能预见到左路军两万人转瞬间就灰飞烟灭。“他们到底是从哪里过来的?”
“他们不是援军。”
那群虎狼之师竟然不是援军?这消息简直比突竭茨的大帐兵不堪一击还教人难以置信!连惊讶带疑惑,陈璞那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瞪得更圆了,闪着亮光凝视着自己的贴身侍卫,问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是从燕山补过来的兵?”
廖雉低头盯着脚下掩过膝盖的绿草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刚才王义过来告诉她“援军”的事情时,她因为这事情实在是太过荒唐和不可思议,甚至亲自跑过去询问过那三个伤兵。直到现在。她还是不能接受伤兵们说的话。她不是信不过他们,而是觉得这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五百赵军和两千突竭茨兵短兵相接,落荒而逃的竟然是突竭茨的兵,而且这两千突竭茨兵里,还有一千精锐的大帐兵,而五百赵兵是……
她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虽然她知道,这些实话听起来更象是假话。
“他们不是后面补上来的队伍。就是左路军大营里的。各旅各营的都有。有的是从大营里的突围出来的。有的,”她咽了口唾沫,“是被俘虏了再被搭救出来的……”
陈璞早就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人是左路军的残兵?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队“援军”和中路军范全姬正那个“燕山第一营”相比,怕也输不了多少,他们怎么可能是左路军的溃兵?可事实如此,由不得她不信。她刚才在恍惚中也看见,“援军”中穿短甲皮甲铁片甲的兵都有,而且个个的甲胄都不全,有一些甚至连甲都没有,只披件布衫就在冲锋陷阵;兵器也是五花八门,刀矛剑钺斧缒都有,不少人手里拿的甚至就是突竭茨人惯使的弯刀蛮刀——这些显然是缴获或者搜集来的兵器。假如他们是援军,或者是后面新上来的队伍,不可能盔甲武器都是如此杂驳。
她正要开口询问是谁带领的这支队伍,草坡上遥遥三四十骑从北边缘坡坎疾奔过来,一阵风一样卷到她面前,十几个军官下马齐齐向她当胸行军礼,都簇拥过来问好请罪。
她惊诧地望着这些左路军的军官。十几个军官里她认识三四个,两个将军一个是左路军参军一个是中军从事,一个文沐以前是行营知兵司的人,现在去右威武军当了营校尉,其余的人虽然说不上名字,但是都有些印象。乱糟糟的说话问好声中,她也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略略点头,问领头的军官道:“冉将军,刚才的救兵,是你的人?”
姓冉的军官登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嗫嚅着说不出话。她就知道自己问错人了。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用探询的眼神把这些军官挨个看过去,除了文沐,其余人都一脸郝颜躲闪着低下头。她已经明白了,朝文沐点头赞许说道:“中路军那里有燕山第一营,左路军有文校尉营。文校尉,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只是字写得好,想不到你更是治军的大家,几百乱兵一经你的手调教指导,转瞬间就成了虎狼之师虎贲之士,古之大将也不过如此……”
听陈璞给予自己如此高的赞誉,文沐的脸早都羞红了,却又不敢随便打断她的话,只能低着头听她夸奖,恨不能地上当时裂开一条缝,好让自己钻进去躲起来。待陈璞再比出古时候的名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听下去,插话说道:“大将军谬赞,沐惭愧,绝不敢当。”
“文校尉何必过谦……”
“沐绝不敢贪赏掠功——带兵的实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是。带兵襄助大将军破敌的,是燕山边军北郑县西马直军寨指挥商成商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