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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忧心如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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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陈家坞,边走边谈,陈谭因为明年要去吴郡狮子山下徐氏学堂求学,话题特别多,向陈操之问这问那。

陈操之道:“那徐博士之子徐邈徐仙民是我挚友,九月间会来陈家坞,仙民家学渊博,到时十七弟可向他多请教。”

陈谭笑道:“十六兄大才,我何必舍近求远。”

陈操之一笑,便问陈谭读了何书、义理如何?

陈尚、陈谟、陈谭三兄弟都是陈咸亲自教导的,儒学很有根基,但对时下的显学——玄学一无所知;书法习汉隶和章草,对风靡江左的王谢行草也没有临摹过,学识都停留在东汉时期,以后若参加定品考核是很吃亏的。

回到陈家坞,陈操之便将自己抄录的王弼、何晏诸人的玄学著作,还有在徐氏草堂听徐藻博士授课时记录的大量笔记借给陈谟、陈谭兄弟,让他二人笔录一份。

陈谟、陈谭看着那厚厚一叠装订好的书册,又惊又佩,陈谭道:“十六兄,这都是你一年来手抄的啊,这怕不有百万字,我抄到什么时候!”

陈谟翻看那字迹秀逸的书册,叹道:“父亲常夸十六弟天资聪颖,十六弟固然天资聪颖,但这份勤学苦读也非常人可及啊——谭弟,从今日起,我二人每日抄书五千字,汉隶书写太慢,章草又不适于抄书,便临摹十六弟的行楷书法,遇有经义不明之处便向十六弟请教。”

陈谟比陈操之年长,都能不耻下问,陈谭自然更无话说。

自此以后,东、西、南三面楼书声琅琅,只有北楼陈满一系不读书,陈满只想做个富足的田家翁,次子陈流落到这般地步让陈满很难受,他也知道陈流是自作自受,但心里对陈咸、陈操之未尝没有怨气。

陈操之每日读书、习书法、一边作画一边揣摩《卫氏六法》中的人物技法,他想为陆葳蕤画一幅仕女图,但迟迟不敢动笔,生怕手中画笔拙劣,亵渎了心中那美丽形象,于是便先画冉盛和荆奴,人物画,画丑容易画美难,这就是当初卫师为什么让陈操之学画人物要先学画鬼神,当时顾恺之还在一边笑着说了一句“画鬼容易画人难”——

夜里掌灯后,陈操之总要在母亲床前坐一会,陪母亲说说话,吹曲子给母亲听。

陈母李氏最爱听两首曲子,一首是《忆故人》,另一首是陈操之根据嵇康琴曲《长清》、《短清》改编的箫曲,五月初十夜里陈操之吹奏了这一曲后,陈母李氏问:“丑儿,这首曲子可有曲名?”

陈操之想了想,说道:“娘,这曲子叫《青莲曲》。”

陈母李氏微笑道:“好,好,《青莲曲》,为娘喜欢。”

陈操之又坐了一会,见母亲睡着了,才悄悄退出,回书房学习,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小婵在一边侍候陈操之夜读,见陈操之宛若墨画的双眉蹙起,便问:“小郎君有何忧心事?”

陈操之道:“没别的事,就是觉得母亲精力越来越不济了,白日里也坐在那打瞌睡。”

小婵道:“是啊,老主母从底楼上到三楼就气喘不止,英姑说老主母夜里总是辗转反侧,睡不好。”

陈操之忧虑更深,次日早上便去为母亲搭脉,觉得脉象虚弱,又贴在母亲胸前听心跳,心律不齐,时快时慢,母亲应该是心脏有病,但《肘后备急方》里并没有治疗这种心疾的方子,心脏疾病就是在千年后世也是非常棘手的病——

忽然想起去年九月葛师去罗浮山之前的临别之言,让他今年五月之后留在陈家坞莫再外出——

一念及此,陈操之矍然一惊,葛师话里的意思莫非是因为母亲的病,葛师是当世名医,若真是那个意思那岂不是表明母亲之疾是无法医治了,不然的话葛师何吝一方?

陈母李氏见儿子脸色大变,忙问:“丑儿,你怎么了?”

陈操之定下心神,微笑道:“娘,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六品免状还没下来,挂心呢。”

陈母李氏吁了一口气,笑道:“傻孩儿,你才回来几日呀,不是说免状要去建康邻取的吗,来回都要一个多月。”

陈操之见母亲身体也无别的不适,略略宽心,心里安慰自己道:“我定是猜错了葛师留言之意,葛师不会是这个意思——上了年纪的人心律有些不齐也很常见,照样活个十几二十年,前世我见得多了。”

陈操之回书房给陆纳陆太守写了一封信,说了母亲之病,问扬州名医杨泉还在吴郡否?不管是在吴郡还是已回扬州,都恳请陆使君出面,请杨泉来钱唐一趟——

信写好后,派来德送去,来德找冉盛做伴,二人当日午后便步行出发了。

五月十四这日午后,祝英台的一个健仆风尘仆仆来到陈家坞,带来祝英台的一封信,清雅脱俗的谢安体书法让人赏心悦目,短短几行字:

“英台白:钱唐一别,只闻木屐声,不闻送别曲,至今思之耿耿,近日谢公东山别墅有丝竹、书法雅集,吾弟英亭亦将与会,亟盼子重命驾前来,或有再见之缘。英台顿首。”

陈操之怦然心动,却又摇摇头,对祝氏仆人道:“代我向两位祝郎君致歉,我家中有事,不能前去赴会。”

祝氏健仆很是着急,恳求道:“陈郎君务必去一趟吧,会稽离此又不远,不需两日就能到。”

陈操之遗憾摇头,写了一封回书,让那仆人带回去交给祝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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