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院长像是没有想到会是萧淑兰来问这个问题的样子,表情稍显呆滞。
萧淑兰疑问了:“高院长?”
“二小姐来问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意外。”高院长口气里丝了一声仿佛讶异的意思说。
萧淑兰就不懂了,为什么她不能来问。
“大小姐都没有来问,虽然我每天去查房,有和老夫人解释董事长的病情。”
萧淑兰听到这儿似乎明白了,她要问,也该先去问老夫人,再来高院长这儿。但是,实际上,她这几天都没有和萧奶奶交流过。原因很简单,萧奶奶好像都站在老大那边的,她和萧奶奶没有共同点了。
“高院长,我是我爸的女儿,你也得给我解释解释,是不是?”萧淑兰干脆口气一横,蛮横了起来说道。
高院长好像害怕了她,赶紧转变了口吻,变成了哈巴狗对着她拼命点头:“是是是,二小姐说的是。”
萧淑兰心头松口气之余,却也想,眼前这男人哪里像个男人,难怪所有人都说这个高院长是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整个八面玲珑的混蛋。
现在,这个男人讨好她,转眼会去讨好谁?
这个念头在萧淑兰脑瓜里一闪而过的时候,不免让她自己给愣了下。
从没有怀疑过高院长另有主子的她,突然间感到了完全不确定起来。
高院长带着她进到自己办公室之后,给她亲自上了茶,接着说:“董事长是属于怒极攻心,伤了心,伤到了脑子。脑压现在依然比较高,所以,昏睡不醒。”
脑压?是指血压还是高吗?
萧淑兰对于专业名词听得不是很懂。不过听高院长说的一本正经的,不像在这事儿撒谎。再说了,高院长撒这个谎没有啥用,不是吗?
“董事长什么时候能醒?”萧淑兰只在意这个。
高院长心里却开始思量了,这个老二干嘛突然间急着追问萧鉴明醒不醒了。原先只有老太太着急的。
其她几个萧家小姐,应该和萧夜白想的一样,萧鉴明这会儿不醒不用受到刺激或许更好呢。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了。医生能做的,都做了,我们都做了,现在,要看病人自己的意志力。不如,二小姐每天在董事长床边鼓励下董事长。”
要她天天守在她爸床边?萧淑兰想都绝对想不到这个,轻咳一声嗓子道:“我哪有高院长你们专业。把病人治好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的。”
高院长无奈地耸了下肩头,再对着她哈了下腰:“是的,二小姐。”
萧淑兰倒也怕了他接下来再说些什么话要让她给病人做什么,赶紧起身,说:“那就这样吧。有劳高院长为董事长的病情继续费心。”
“二小姐慢走。”高院长走去给她打开办公室的门,终于送走了她这尊大佛。
萧淑兰离开高院长的办公室之后,一直往前走,快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遇到了两个人。
离她不远的前面,一个年轻的医生对着另一个看起来年纪比他大的医生,昂着下巴,表情带着嘲讽说:“苏医生,你不是主治了吗?怎么,家里一倒台,连主治医师都不知道怎么当了?连区区的胆结石和胃病都分不出来吗?我这个住院都能区分出来的病,你这个主治都分不出来,要不,我和院长说说看?”
“不不——”苏逸德连声否决,“我只是刚好要判断出是胆结石,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明明你就是诊断错了,还得我去给病人家属道歉,你说我是不是倒霉跟了你这个连住院都比不上的主治!”冲着苏逸德骂完了这顿,那年轻的转身就走。
苏逸德当然是恨得咬牙切齿的,却也毫无办法。可以说,以前这些人,一个个都知道他是高院长的红人,使劲儿巴结他,但是现在苏家倒台之后,真所谓墙倒众人推,少不了对着他苏逸德落井下石的。
世态炎凉,以前有钱还不怎么觉得,只觉得唐思礼特别可恶,现在是每个人都变得那么可憎。连高院长,都让他苏逸德恨了起来,感觉比唐思礼更让人憎恶。因为要不是高院长转变风向,他苏逸德不至于落到此地步。
抬起脚,苏逸德刚忍着一肚子气要走。
前面从暗处走出来的萧淑兰,像是挡在了他的路上。
苏逸德眨了眨眼,叫:“康太太?”
“苏医生,好像之前我们见过。”
听到萧淑兰这话,苏逸德马上像抓住了什么一样,点着头:“是的,上次,有幸给康太太带过路。”
萧淑兰的嘴角勾了勾,勾出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实际上,她和苏逸德以前根本没有交集。因为连她当初都看不起这个姓苏的医生。主要是,苏逸德的医术太差,比起唐思礼,根本不能比,一点用处都没有。
可现在,似乎情况不同了。想那高院长滑溜溜的,像条泥鳅一样,说话似真似假,让她根本抓不住把柄,反而让她现在感觉不太可靠了。而唐思礼,脾气硬的很,居然不收她的贿赂。
她如今在这医院里能抓到谁给她办事呢?似乎,眼前这个男人,是可以为她办到一些事的。
或许医术不怎么行,可是,在医院里,替她办事的,不一定一定要医术好的。
苏逸德站在她对面,同时看到了她脸上那些闪过的表情,同类人,他很快能读懂对方心里在算计什么了,不由心里一阵兴奋了起来。抓住萧淑兰这个新主子的话,相当于他又有新生的机会了。
“康太太,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吗?”
很好,挺时务的,说明,之前或许帮人做过不少这种事呢。萧淑兰笑了笑:“我是有些事,想麻烦下苏医生的,也只有苏医生能帮我办到。”
苏逸德神情肃紧,道:“康太太请务必放心,我一定能为康太太把事情办好的。”
*
顾家
来了客人,中午饭肯定要非常丰盛的了。
顾妈早早一天,把菜都买好了,之前和女婿吃过饭,知道女婿喜欢吃海鲜,顾妈下血本,在菜市场给女婿买最新鲜的海鲜。
做出来的海鲜汤,螃蟹,大虾,让顾爸看着直愣。想当年吴子聪和她女儿交往那么多年,来他们家吃饭的时候,顾妈都没有这么下血本。
当然,这不是说顾妈偏颇,只不过当年,吴子聪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爱吃海鲜。
大白要是知道这事儿,肯定会再说一句:老婆的前任就是个傻的,连这种事都遮遮掩掩的,怎么能让丈母娘疼你呢?
像他大白,不同了,喜欢什么,直接和丈母娘说,看,丈母娘多疼他大白。
几个人围坐在了圆桌子边上。顾暖坐在老公和母亲中间。大白坐在老婆和岳父大人中间。章三凤,因此坐在了顾爸和顾妈中间。
按照顾妈的说法,这个双腿不方便的女婿的兄弟,要坐在主人身旁,才容易照顾到。
可见顾妈不止喜欢大白这个女婿,对于大白的兄弟,一样一看特别喜欢。看看章三凤这年轻人,虽然,腿脚不方便,可是,脸蛋长得好看,像电影明星,颜值讨大妈喜欢。同时,这个年轻人,斯文优雅有礼貌,好像贵族一样,脾气更讨当妈的喜欢。
最令大妈喜欢的是,这个年轻人好像会害羞呢。
顾爸的感受,和顾妈不一样,毕竟他是男人,顾妈是女人。
在顾妈忙着做最后那道番茄炒鸡蛋时,顾爸猫进厨房里,偷偷问起顾妈:“你不觉得暖儿带回来的这两个人怪怪的吗?”
“怎么怪了?”顾妈头也不回的,张口答了顾爸。
顾爸说:“虽然,我知道他们从大城市里来,和暖儿一样,可能在公司里做事的,因此穿的整齐。”
即是说,顾爸看出大白和章三凤衣装不凡。
顾妈不解了,道:“你都说是这样了,又有什么怪怪的?”
顾爸是更为神秘的样子,几乎贴在顾妈的耳边说:“我觉得他们很有气质。”
难得,像顾爸这样的老粗能吐出气质两个字。
气质,那是肯定的,不想想她女婿住那么豪华的房子,一看是个富二代,出身好,教育好,当然修养好,有气质了。
顾妈只差把这些话全吐给顾爸了。但是,终究出不了嘴巴。因为女儿这次突然带女婿回来,让顾妈只能觉得,好像这桩婚事更悬了。要是真的好,亲家那边欣然同意了,不是该那边的长辈先给他们顾家打电话沟通吗?
“哎——你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这事儿,更重要的是暖儿自己怎么想。”顾妈朝顾爸挥挥手。
顾爸对顾妈这话可就不同意了,说:“暖儿已经被人骗过一次了,你还想看着她被人骗?”
“我没有说女儿非要给人骗。那你说说,哪点不好了?”顾妈斜瞟了下顾爸。
顾爸说不上来,毕竟,才刚刚见面,都没有怎么了解,怎么定人家的罪?
菜出锅了。顾爸帮着顾妈把菜端回到桌子上。
顾妈按照丈母娘招待女婿的惯例询问坐在斜对面的女婿:“要不要喝点酒?”
萧夜白征求顾爸的意见:“爸,要喝点酒吗?”
这小伙子,倒是知道尊敬长辈的意见,有礼貌有谦虚。顾爸心头纠结成一团。总觉得这事儿好像快了点,不能确定。当年吴子聪不也是彬彬有礼糊弄了他们一家。
“不喝。”顾爸像是铁了心,拒绝了大白拉拢的好意。
不喝酒,那就得喝点饮料,毕竟菜这么多。顾暖帮顾妈把几瓶王老吉橙汁椰子汁端上桌。
萧夜白拿起饮料罐,用一只手给丈母娘和岳丈大人倒水,对岳母大人说:“妈,上回,我和暖儿到海边一个小村住了段日子,然后,我和暖儿说,未来如果孩子出生了,想带孩子到这边住,感觉妈家里的气氛好些,对孩子教育也好。”
顾妈只当女婿这话是开玩笑讨好她,想她女婿什么人,住那么大的房子,用得着带孩子挤着她这里吗?
顾爸不是顾妈,不知道来龙去脉,只听男人这话像废物好像想倒插门的,连房子都住不起,自己家都住不了,挤到岳母岳丈家里住了,不叫人笑话吗?再说了,这是什么意思来着?
孩子?
婚都没有结,什么孩子?
顾爸张口说了,对着大白和女儿:“年轻人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爱冲动,但是,生孩子这事,按照我们中国老传统,必须是明媒正娶之后才能做的事。——暖儿,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顾暖当然不会这样了。只听顾爸这话之后,有点愣。想她不是和大白结婚了吗?
萧夜白见着老婆被岳丈大人批评,当然更心疼了,和顾爸一样张口就说:“爸,暖儿是我明媒正娶的,你放心,我一辈子只有暖儿一个。”
顾爸歇下筷子,想着这小伙子真嘴硬,明明都没有娶,都没有问过他意见给不给对方娶他女儿,怎么,自己都觉得已经娶了他女儿了?
“什么明媒正娶的?什么时候明媒正娶的?”
顾爸这一问,萧夜白自然严肃地说:“爸,我和暖儿两个月前结婚的,结婚日期我都背的出来。”
“你等等,你说你们两个月前结婚?”
顾爸怔了怔。
顾暖和萧夜白登时明白了什么,回头看向顾妈。
顾妈只好告诉女儿女婿:“你们爸还不知道。”
老婆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顾爸知道了这小伙子说的都是真的了。
一时间,顾爸只觉得自己头顶上一道雷劈了下来,五雷轰顶,炸得他毛发竖立,随之乌云腾腾。在其他人眼里,顾爸瞬间变成了一颗炸弹。
其他人不由脖子都一缩。
砰。
顾爸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冲所有人喊:“什么?你们个个都知道我不知道?”
顾妈突然感觉到自己错了,不该给自己老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连声安抚道:“这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做什么,快点坐下来,有外人看着呢。”
可顾爸明显把章三凤自动忽略了,两只眼睛只余下那个抢了他女儿的小伙子大白,一只手指随之指到大白的鼻子上说:“你拐骗我女儿都没有我同意,你以为你老几?”
顾暖微张口,她爸这什么意思?什么叫拐骗她了?
在顾爸心里面,谁想娶他女儿,当然都是拐骗了。都是男人,都泡过妞,顾爸心里很清楚的,男人泡女人,娶老婆,都是靠坑蒙拐骗。否则,怎么能让一个女人乖乖跟你回家,整天给你做饭洗菜给你洗衣服,还给你生儿育女,简直是一辈子青春都赔给这男人了。
顾爸火气冲天的势头,只差伸出手去一把揪起大白的衣服,怒道:“你给我说清楚了,说清楚了!我告诉你,我不允许,我不同意!”
这个,人在气头上,说话都是肯定不经大脑的。
顾妈黑着脸,只见这饭桌上坐的还是女婿带来的兄弟呢。虽然章三凤修养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家庭纠纷,像没事人似的,沉默是金,只在一旁默默吃饭。
“你说够了没有?”顾妈发话了,瞪着自己老公,“婚都结了,你想怎样?孩子都要有了,莫非你要他们俩离婚?你要让你外孙子没有爸?”
顾妈说的这几句话都到点子上了,不先说自己女婿哪点好,因为顾爸这会儿肯定这些话听不进去。不如直接一盆现实的冷水泼过去,让顾爸脑子里清醒清醒。
普通老百姓做父母的,思维都是这样的,好说歹说,为了子孙后代,能过就过。反正,夫妻都是那样的,得过且过,不能要求太高。
顾爸这些道理都懂,因此顾妈这盆冷水泼了过来以后,登时是让他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张着嘴巴想说什么说不出来。
岳丈脸上这种表情,顿时让萧夜白忽然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愧疚和揪心。将心比心,要是他以后自己当了父亲,突然听说有男人不经自己同意把女儿抢走了,不也一样像顾爸这样痛彻心扉的。
应该说老丈人这么单纯质朴的男人,合他萧夜白的好感。
顾爸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说不过在场这么多人,他躲着不行吗?顾爸猛地,转身往屋外走出去了。
顾暖见着马上要起身,身边顾妈一把拉住她,说:“你爸那脾气你能不知道?让他自个儿发火去,等会儿,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的,慢慢自己火消了的。”
说来顾爸的性格确实是这样的。在家里发火没有人同意的时候,只能自己一个人跑到外面溜达去了。然后,到某个点上,自己忽然想通了,回家来。家里人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给他留个面子,顾爸也就不当回事了,选择自动忘记。
夫妻,都是这样一步步磨合下来的。顾妈和顾爸这么多年能相安无事过下来,都也是靠了这些相互谦让。
萧夜白看着老丈人走出屋子的背影,眸子里闪了一闪。
不会儿,顾爸一个人走到了家外面,下了楼,在家门口那栋老楼房前面的大马路边上,蹲了下来。
这一刻,顾爸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谁。真的不知道。找哪个老朋友诉苦吗?都连这个苦怎么诉都不知道?只能说现在年轻人,哪里像他们以前,太能自作主张了。说结婚就结婚了,家里父母都不先告诉一声,压根儿都没有想到过父母养育孩子这么多年,把孩子当成心里最重要的那块宝给护着疼着,结果,孩子都不当父母为一回事了。只觉得是自己的事,根本不需要告诉父母。
当然,孩子长大了,翅膀长硬了,是必须放孩子高飞的。
顾爸如今心里酸的就是这点。难怪老人家都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说嫁就嫁了,不需要顾及娘家。要是他儿子还活着的话,会不会也这样?
不想了。
顾爸摸着自己的口袋里,想找包烟,接着想起顾妈今天警告他不能抽烟,因为家里来了两个看起来是病人的客人,抽烟有害病人的健康。他口袋里的香烟,被顾妈先锁在抽屉里了。
满口苦涩,顾爸舔舔舌尖。眺望马路上的来来往往,感到一片茫然。
顾家住的是老市区,而且是被人遗忘的老市区了,所以,这边的人,有点钱的,都搬到新区的刚建好的新房子去了。主要是因为新区的小区管理好,老市区这边一般都没有小区管理,垃圾问题,保安问题,都是让人住的不安心不舒适的头号问题。只有没有钱的,像被抛弃的垃圾一样被滞留在这里。
马路边上的灯,都年久失修了,昏昏暗暗的,隔多久的距离,才有一支。现在没有到夜晚,大白天的,太阳挺晒。马路上没有什么人。应该说,这片区,早就人烟稀少了。
于是,在这儿蹲着,倒好,没有什么人看到,不丢脸。
顾爸的脑子里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想着。因而,当身旁,突然感觉好像有条狗在蹭着他身上的衣服时,他给吓了一跳,回了头,瞪着,那个已然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他女婿的男人。
大白冲顾爸笑了笑,张开一口白亮亮的牙齿。
顾爸扭过头,不睬,才不会那么简单地妥协。他女儿是好骗,他这做老爸的,肯定不好骗。
要是好骗能得了,得给这女婿一点下马威。不然,以后这女婿爬到了他女儿头顶上怎么办。
都没有经过他同意敢骗他女儿!顾爸口里骂骂咧咧的。
岂知道,这男人像条狗一样,他的头转到哪儿,这条狗就跟着他的头嗅到了哪儿。
顾爸几经折腾,甩不开这个像橡皮糖的男人,登时给急的,对着大白吼了起来:“你做什么呢?!”
怎么有这样的女婿,太奇怪了,像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