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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49.14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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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诺亚正大口吃着羊的血肉,却发现嚼在口中的是无法吞咽的奇怪物质。本该无人的地下教堂突然跑进了很多人和奇怪的机器,地上的尸体掸一掸灰就站起来,感慨诺亚太拼命,连塑料道具都吃。

第五次,诺亚毫无阻碍地封了神,他刚飞升到云端上,就被巨人用两根手指捻住放进了玻璃罐中,开始进行“下界生物飞升个体的研究”。

第六次,诺亚正要交给安娜.苏利文那包神灵的骨粉,突然忏悔室的大门被踹开,穿着奇怪制服的人冲进来,以诺亚卖粉的名义判他终身监#禁,监狱里有很多人硬让他捡肥皂。

第七次,诺亚正在进行着他的阴谋,突然天降陨石,世界毁灭了。

终于,幻境真正地碎裂开来,露出了那个夜空,还有夜空中浑圆的满月。

经历了七轮糟糕环境的诺亚静静地看着对面银发银眼的神眷者,像一座冰山下濒临爆发的火山。他的力量震荡开来,扫过方圆数千里,被犁过的地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隐藏。

真正的安叙摇晃了一下,从刚才的影像不远处掉了出来。

诺亚冰霜覆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那笑容半点没达到眼中。饶是自认为涵养极好的他,在此刻也没有余力做出任何伪装。“真是蠢。”他毫无笑意地弯了弯嘴角,“你竟把最后的力量,用在发泄怒气上。”

安叙的力量所剩无几,已经没有能力再制造一次幻境了。

被诺亚掠夺灵核后,他们之间的力量差异本来就已经变得相当悬殊,安叙不可能再在现实中打破防御,只能使劲浑身解数,在诺亚发出大招的几个间隙,将自己的精神力融入对方的幻境,反客为主,将对方拉入自己的主场——唯有在精神的强度方面,他们还可以打得旗鼓相当。

然而,这是非常短暂的。

安叙需要精神力全开才可能维持关住诺亚精神的幻境,而诺亚却有足够的力量续航,他大可以等安叙后继无力,到那时他甚至不用花费多少力气就能毫无风险地解决他们。诺亚正是这么做的,尽管他被激怒,但他还是选择了避其锋芒,等到此时才突破了幻境。

“该我了。”他阴冷地说,“在杀死你们之后,我会把你们的灵魂抽出来,永远放在我将要造出的地狱中受折磨。”

“可惜你做不到。”安叙露齿一笑,“我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天色暗了下去。

明明是夜晚,天色怎么还会变暗呢?自然是因为明亮的满月被遮住了。诺亚抬起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天上没有云,月亮前没有任何遮挡物,它只是变暗了。浑圆的满月一侧,像被剪掉了小半个圆弧似的,暗色正覆盖上满月。这阴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在满月上扩散。

“关注于神的你不屑于计算天文历法吧,不过我手底下的人倒是天天计算,毕竟种植要靠天吃饭。”安叙说,“严格地说,今晚并不全在满月照耀之下呢。你喜欢月食吗?”

诺亚猛然动了起来,他的身影快得像一道光,转瞬间冲到了安叙面前。安叙在他的冲击下飞了出去,即使有防护罩保护着身体,几根肋骨也在冲击下凹陷下去——正如诺亚所说,她已经弹尽粮绝。

克里斯的长矛已经碎裂,他没再拔剑,直接挥拳向诺亚击去。他挡住了往安叙头颅上砸去的重重一击,另一只手还以颜色,毫无花巧的重拳将合身扑上的诺亚击退。克里斯的速度非常快,力道却足以裂石开山,他的身体本身就是强横的兵器。

但诺亚并非以肉搏为主攻之人。

空气中出现了扭曲,就像他们上一次交锋时诺亚使出的所谓空间异能。这回生效的并非诺亚弹指间可以制造出的幻术,而是实打实的空间之力。克里斯一把抱住咳血的安叙,双脚在半空中一蹬,身体折出不可思议的角度,游鱼般从裂缝之间当中游走出去。这种攻击并无巨大的声势,只有断裂的碎发和半空中留下的衣服碎片,展现出刚才那一刻有多么凶险。

满月已经被吃掉了小半。

天空像被重物砸到的冰层,以某个点为核心,哗啦啦碎裂了一大片。暗色的天空中出现了颜色更黯淡的区域,光是看着那里就让人心悸,仿佛目光都被它吸了进去。刚才碎裂在空中的碎发和衣衫已经不见踪影,全部消失在这一个个空间的缝隙当中。

克里斯怀抱着安叙,流星般坠地,坠地前一秒硬生生调转了方向,向前方扑了出去。他跑出去不到半米,身后的地面化为粉糜,而后像坍塌一般,一寸寸掉了下去。

诺亚会的不止是幻术,他只是出于谨慎,一直使用失败也能重新来过的幻术罢了。如今没有了可以劝诱对方相信的时间,他开始背水一战,用出真正的力量碾压。

这对安叙和克里斯而言简直是灾难。

克里斯在地面上奔跑,他的速度远远超过人类能达到的极限,乃至超过生物的极限。落在地上的无形之力也随着他的加速越来越快,吞噬万物,穷追不舍。到达一个程度,克里斯无法再加速,他的身体强度可以硬撼天灾,他怀里的安叙却不可以。哪怕在保护罩当中,安叙的承载力也有极限。

满月消失了一半。

从上空看过去,克里斯像一个推土机,他跑过的小路深深下陷,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深渊。接着两侧的土地向中间塌陷,这裂缝不断扩散,变成几米乃至几十米宽的庞大填坑,还在不断向前延伸。诺亚在天空中一动不动,他没有追逐,也不需要追逐。

几乎已经是完全状态的诺亚,力量足以覆盖整个亚默南。既然克里斯和安叙自己跳了出来,他们就没了后路。只要诺亚愿意,无论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他都可以隔空出手,得知他们的行踪。

满月消失了大半,接着只剩下一线光明。克里斯和诺亚却被赶出了上百里,哪怕在满月完全不见踪影的时候,也不可能回来让诺亚流血。这就是命运啊,即使有些小聪明,又有什么用处?诺亚对自己说。他因为特殊状况提起来的心慢慢放下了一点,但等到最后一线月光从天空中消失,他依然忍不住回头看向月亮原来的位置,感觉到一丝不安。

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种古怪的冲击感袭击了诺亚,先是冲击,再是不长不短的疼痛,接着一切停止了。最鲜明的东西,反倒是清脆的声音。咔嚓一声,不像在耳边响起,倒像是……从骨骼当中传来的。

诺亚看到了面前的克里斯,站在他身后。

为什么面前的人会站在身后?啊,原来我的头到了身后啊。诺亚的视线往下偏了偏,继而眼前一片漆黑。

克里斯站在天空中,托着诺亚的头和身体。骑士拗断了诺亚的脖子,没让对方流下一滴血。

他们背后挂着一轮明亮的满月。

哪里会有这么巧的月全食呢,这一天就是普普通通的满月罢了。诺亚在七个幻境后的确到达了现实,他所处的那片天空是真的,地面是真的,对面的安叙和克里斯也是真的,但月亮是假的。

不再“做梦”的安叙根本不是为一时爽快意气用事的人,她所制造的七个幻境,本质上是为了第八个掺了假的真实世界。安叙被打得吐血的伤势是真的,克里斯和安叙被撵得到处跑的场景是真的,但就在诺亚看着完全消失的月亮的那一刻,诺亚所处的世界,不再是真实的了。

如前所述,比绝对的力量,安叙完全无法和诺亚相比,唯有精神领域他们旗鼓相当。在这个唯心主义的世界,当他们处于同一个等级,真正决定胜负的就不再是纯粹的力量,而是意志。

狭路相逢勇者胜。

安叙勇敢吗?要说毫无畏惧这点上,她无法与曾经做着梦的她自己相提并论。然而,蒙着眼睛一无所知地走过独木桥的人能否称得上勇者?不,那只是无知而已。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并非勇士,知道畏惧是什么,才谈得上“无畏”。安叙醒来了,她学会了畏惧,也曾害怕得想要逃避,但在最后,她选择了站出来。

诺亚勇敢吗?他这一生,大概只在差点被国王杀死时害怕过一次。这一次死里逃生后,他便时来运转,在神力的加持下越走越远,渐渐不把任何人和事放在眼中。但大概是死里逃生的后遗症,诺亚其实非常珍惜生命,他谨慎至极,愿意花费二三十年布局,只肯当幕后黑手,对初生的神眷者以试探为主,不敢与巨鸟搏命以至于让它便宜了安叙——即使他知道这结果,他依然会这么选择,比起与巨鸟生死相搏,他宁可多花很多曲折。

倘若诺亚不谨慎,他就不会把两次都选在预言中他不会流血的月圆之夜,哪怕他占有绝对的优势,哪怕他一度以为安叙已死。倘若诺亚不是一点风险都不愿意冒,他就不会只是追撵,他就该直接去将克里斯和安叙杀死,而不是在月食中失了方寸,只企图将他们赶开,等月食过去再斩草除根。

如果他没有如此地外强中干,欺软怕硬,他不会在这大好局势下,只因为看不到满月,就心神动摇得让安叙趁虚而入。

知耻而后勇、背负着整个亚默南背水一战的安叙,对上自认为优势满满不必冒险、骨子里惜命至极的诺亚,结果一目了然。

克里斯在诺亚中招的瞬间放下安叙,冲到诺亚身边,拗断了他的脖子,为了避免出现什么幺蛾子,没让他流一滴血。可见将“无人能让你流血”等同于“没人能伤害你”,实在是一叶障目。

但战争并没有完全结束。

克里斯迅速地赶到安叙身边,银发的神眷者双眼紧闭,眉头紧皱,身体小幅度地抽搐。骑士的心猛地下沉,意识到他们所说的糟糕可能性之一成了真。

诺亚的精神触须能在这么远的距离接触到安叙,于是安叙才能溯流而上,在诺亚动摇的那个瞬间将他拉入自己的幻境。但倘若在此时克里斯杀掉了诺亚的身体,有很大的可能,诺亚的灵魂会完全进入安叙的精神体当中。

然后会发生什么?他们做出过很多猜想,究竟是哪一个,只有安叙本人清楚。

安叙感到迷茫。

诺亚失去*的同时,他的灵魂逃向了安叙的精神领域,被安叙毫不犹豫地碾成了碎片。但没有了那个灵魂作为载体,诺亚巨大的力量,全部给了安叙。

无主的庞大力量冲击了安叙的灵魂,让她一瞬间不明白自己是谁,是什么,在哪里。她大概是这世上遇到这问题最多次的人了吧,她很快从这迷失中清醒过来,收拢这力量。

极其、极其庞大的力量。

诺亚百般谋划得到的全部力量,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这些力量最终融合在安叙身体里,从量变到质变。

要怎么说好?语言无法形容,普通人没法理解这种感受,因为此时此刻的安叙,真正地凌驾于这个维度的一切存在之上。她能感知这个世界的一切,从乌尔堡,到阿铃古,到这些人位置的大地各处,还有天空宇宙。她感觉到每一个呼吸,感觉到所有的生物和死物,存在和变化和现象,无法表述的一切,一切。

这种感受极其愉快,只是在这种状态下,连“愉快”都变得极其渺小。安叙仿佛融合在万物当中,万物属于她,她亦属于万物。她知道,只要一个念头就能改变他人的心声,只要一个想法就能让山海移位,让时空变换。世界变得扁平而抽象,同时立体而具体,她仿佛站立在万物之巅,仿佛站在这个世界的“屏幕”以外,世界就像她的沙盘。

而这甚至不是终结。

无数无数的力量向她涌来,仿佛到了临界点后,她就变成了一颗恒星,一个黑洞。流星雨后分散开的力量正从万物当中一点点剥离,被吸引到她身上。理所当然的,她的力量总量每增大一点,属于“安叙”部分的比重就变得更渺小。

她在吞没万物,万物也在吞没她。

成为神明吧,一个念头诱惑着安叙。或许说诱惑并不明确,那种感觉就像预告,仿佛你迈出腿的同时,知道自己的脚将要落地。苹果坠地并不可怕,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春天开花,秋天结果。成为神明怎么会可怕呢?万物都在一念之中,世界不过你的一个梦境,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安叙的念头艰难地转动,神性与人*织在她脑中。她的灵魂是个模糊的人影,那个影子的嘴唇缓慢地开合,说:不——要——

我不要成为神。

我要当人。

安叙艰难地抵抗着向她冲来的力量,这努力就像抵抗潮头。她在超越时间空间、物质和精神的领域中沉沉浮浮,忽然福至心灵,将这些力量收拢在一处。

她把自己拒绝的力量,收束成了一个世界。

无数光点汇合成光幕,光幕叠加成一个灿烂的、半透明的、浮在这个世界之上的另一个世界。安叙转瞬间制造出天和地,日和月,创#世在眨眼间完成了大半。她可真是个没有情调的创#世神,力量狂潮中雕琢的世界自然不能多精细,基本只是照搬了这个世界,不过没有异兽,没有人,没有人造的一切,只有弱化版本的大自然,并且资源更多,威胁更少。

接着,安叙开始收拢这边的世界逸散的灵魂。

有灵魂之力的世界,当然也存在灵魂,只是普通人的灵魂很弱,在*死亡后很快消散。处于“神”状态安叙能看见时间线上的每一个灵魂,她将五十年内的灵魂收拢,重塑,洗清关于教会和伤害他人、破坏自然的念头,送进了新造的世界。

这工程非常浩大,创#世和固化灵魂耗费了全部还在往安叙这里涌来的力量。接着安叙输出已经粘到她身上的力量,开始制造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

两个世界像在两个维度上,制造的灵魂世界一旦脱离了安叙的精神触须,就会与物质世界再无交汇。安叙把两个世界固定,以免灵魂世界飞到不知哪里去,然后开始制造通道,让稍微有点意志力的灵魂都能够通过这条路去哪个灵魂不会消散的世界。

在道路建好的那一刻,无数灵魂像被召唤一般,向那里飞去。

安叙看到很多她见过的人,那些死在猎医运动里的,死在瘟疫中的。她的“视野”随着灵魂的输送越变越小,得到力量即将消耗殆尽,安叙也即将从“神”的视野中脱离出来。

最后,她看到了一道金色的灵魂。

那是个年轻的姑娘,翠绿的双眼中也满是迷茫。她在离开前东张西望,像要找什么似的。这个灵魂转过头来,看到了安叙。

安叙笑着跟她挥挥手。

那个姑娘也大笑了起来,她比生前任何时候都要开怀,翠绿的眼睛像雨后新芽,再没有半点阴霾。她们隔空用力挥手,彼此道别,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

别了,莉迪亚,安叙想,祝你在天堂过得愉快。

最后一点力量消耗殆尽,安叙恢复了过去的状态,十分凑巧,不多也不少。她有些脱力,而且觉得自己悬浮在身体以外,心中充满了不正常的惰性,忽然觉得这个样子也挺好,不回去也没什么。

万物的冲击,对于一个灵魂而言还是太强了。

安叙听见了声音。

有个声音在叫着她的名字,一声声非常急切。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俊美骑士抱着她的身体,双手松松地环着她的脖子。

啊,想起来了。

在他们出发的时候,安叙和克里斯说好了,倘若出现了诺亚的灵魂进入她身体的状况,就把安叙的身体一起杀掉。如果安叙的灵魂被诺亚吞噬,没人能再阻止变得更加强大的诺亚。所以趁着最糟情况还没有发生,将暂时装着诺亚灵魂的安叙杀死,是最合理的选择。

能动手的人,只有克里斯。

拜托了,我信任你——克里斯足够强大,因为他是那种能为了世界杀死所爱的人,无论多么痛苦,他最终都会完成任务。

拜托了,我爱你——如果非要死在什么人手上,安叙宁可那个人是克里斯。

安叙的灵魂漠然地浮现在半空中,看着克里斯的手一点点扼紧。泪水正一个劲地从眼中涌出来,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下巴上。骑士咬着嘴唇,他的手和嘴唇都在一个劲发抖,眼中透出一股绝望,连蓝色的眸子都黯淡下来。明明是凶手,他看上去却比他要杀的人凄惨多了。

真是凄惨,真是美丽。

让他做这样的事,太残酷了。

安叙处于病态的麻木中的灵魂开始慢慢苏醒,像一条冰河在阳光下解冻,速度越来越快。她打了个激灵,忽然找回了喜怒哀乐,找回了她属于人类的心。

下一刻她的视角天旋地转,感到喉咙上有一只手,连忙睁开了眼睛。克里斯与她对视,只是一眼,便如释重负地松开了手。

骑士用力地抱住她,手劲大得都有点疼。

有什么关系呢,安叙低低地笑起来,拍着克里斯的背,笑得直咳嗽。她用刚被掐过的喉咙低哑地说:“我回来了。”

感谢你,让我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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