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策狂奔出门,脑中方才听到的消息,萦绕不去,那一晚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安九的面容,更好似刻在了他的脑中一样。
他就知道,安九这女人不会安分,没想到,她竟然是以身犯险!
北策心中禁不住暗自低咒,她更是料定了,自己是拿她没有办法,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送上门去,被靖丰帝治罪!
仅仅是过了片刻,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朱雀门外,朱雀门的侍卫,仅仅只看出了那是北世子,那身影便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奇怪,以往世子都是坐马车进宫,今日,怎么骑马来了?”守门的侍卫暗忖,还有世子脸上慌张的模样,那侍卫皱了皱眉,“今日宫里有什么大事么?”
那侍卫问道,身旁的侍卫想了想,沉吟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今日,是容妃娘娘的生辰呢!”
那个新晋的后宫宠妃,这些时日,在宫里,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自从那容妃娘娘进宫之后,皇上踏入后宫,便只有去她宫殿,甚至,连批阅奏折之时,也尝尝宣召那容妃娘娘在身旁伴驾,娴妃的长乐宫里还好,皇后的栖凤宫,元妃的未央宫,还有淑妃的永安宫,这段时间,都好似被一股低气压笼罩着,几个主子,对这容妃的宠冠后宫,都有怨言。
甚至,宫中传出了那容妃娘娘是狐狸精的传言,他们倒是觉得这传言不像是假的,不然,又怎会有那么大的魔力,将皇上迷得晕头转向,不再看其他的妃子,甚至为了此事,连北王府都不顾了呢?
他们可都是知道那容妃娘娘的来历,她可是北王爷的一个侧室,被皇上相中了,生生被夺过来的啊!
那侍卫正想着,另外一辆马车在门外停下,那个震慑京都城的标志,让几个侍卫一愣。
那不是北王府的标志么?
“去通报,北王爷有事进宫面圣。”马车上的随从朗声道。
几个侍卫一愣,立即回过神来,为首的侍卫立即安排了人去通报,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招呼着这北王府的人,心中暗想,这北王爷自几个月前,在承辉外长跪昏厥过去之后,听说是一直卧病再床,今日,竟可以下床走动了么?
看这模样……怕是因为今日是容妃娘娘的生辰,所以急着进宫吧!
呵,今日的宫里,只怕又要热闹了!
皇宫里。
安九进了皇宫之后,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氛,可想着她今日进宫的目的……安九眸中的颜色多了一丝诡谲,这个时候,北策该是知道了自己进宫请罪的消息了吧。
想到那张平静优雅的脸,可能出现的慌张急切,心中便有一丝暖意流动。
御花园中,安九随意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刚过不多久,一群宫女便朝着这边走来,那为首的宫女……安九远远的看到那人,眉心禁不住微微一皱。
那不是中秋节那日在花神殿中遇见的那个老宫女么?
对,就是她,记得上次见,是在承光殿内,她伺候着夏侯音!
安九敛眉,思索之间,那老宫女却是走到了她的面前,在安九的身旁福了福身。
“奴婢参见安九郡主,容妃娘娘有请。”老宫女恭敬的开口,态度颇为有礼。
容妃娘娘有请?
夏侯音么?
她可是如今这皇宫之中,宠冠后宫的人啊!
她找她?不,不对,自己才进宫不久,她就已经知道了么?
想到那夏侯御浅在这皇宫里消息的灵通,安九吃惊片刻,倒也明白了过来,他们是姐弟二人,夏侯御浅有这本事,夏侯音,自然不会少了这本事!
只是,这宠冠后宫的容妃娘娘,找她做什么?
安九抬眼看了一眼那老宫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该怎么称呼姑姑?”
“主子们都唤奴婢文姑姑,安九郡主若不嫌弃,也可如此唤奴婢。”文姑姑开口,声音不疾不徐,老练深沉,完全符合在这宫中打滚多年的老人的模样。
“文姑姑么?我们倒是有缘。”安九起身,“有劳文姑姑带路了。”
“这是奴婢该做的。”文姑姑恭敬的道。
安九看了文姑姑一眼,跟着文姑姑朝着容妃的宫殿走去,一路上,安九倒也没闲着,试探的开口,“我和文姑姑倒真是有缘,记得中秋节那日,文姑姑在花神殿中烧香祭拜故人,那时,你说你是浣衣局的宫女,我当时看文姑姑就不是寻常之人,没想到,再次见到文姑姑,文姑姑果然是飞黄腾达,伺候在容妃娘娘的身侧,你说,是不是有缘呢?”
文姑姑听着安九的话,脸上笑意依旧,“安九郡主折煞奴婢了,在这宫中,只有主子和奴婢之分,伺候主子的,都是下人,奴婢又那是不寻常之人?能伺候容妃娘娘,不过是容妃娘娘需要一个细心的人照料起居罢了,容妃娘娘,便挑了奴婢。”
“哦?是吗?”安九敛眉,这皇宫里,那么多的宫女,也不乏细心周到之人,容妃娘娘看上的人,却偏偏是一个浣衣局的老宫女,这实在是有趣得很。
文姑姑没有接话,一行人一直到了一处宫殿,那宫殿上赫然写着“柳莺殿”三个字,安九看着,眸光微闪。
柳莺殿?这座宫殿,距承辉殿极近,北王府有个柳莺水榭,这靖丰帝又在皇宫里,为夏侯音打造了一个柳莺殿么?
这夏侯音当真是得宠。
安九进了宫殿,宫殿里,四处皆是柳树,虽然是严冬季节,可那一排排一行行的银枝枯条,整齐的排列着,十分壮观,让人一看,心中禁不住去幻想,开春之后,那柳树重新冒出新叶之时,该是怎样的奇景。
“容妃娘娘喜欢柳树,皇上便费了心思,让宫人们将这皇宫里所有的柳树,都移植到这里来了,以后,这皇宫里的别处,要看到柳树,几乎不可能了。”文姑姑在安九的身旁道。
安九听在耳里,眸光微敛,“皇上对容妃娘娘真是疼爱至极,此生能得一人这样疼宠,实在是幸运!”
幸运么?安九心中轻笑,这后宫中的荣宠,又怎是一时兴旺就能看到头的?
况且,这夏侯家的心思,可不简单,今日的荣宠,他日会变成什么样子,谁又说得清楚呢?
安九正如是想着,前方的楼阁中,便传出一阵琴声,那琴声,曲调悠扬,隐隐含着愁绪与思念,竟是有些熟悉,那不是那日在北王府的镜湖旁,听到的那首么?
一个宠妃,怀中目的接近皇帝,如今如愿得到圣宠,竟是也有愁绪么?
她那曲子中的思念,又是为谁?
安九敛眉,她不得不承认,这夏侯音当真是大胆,竟能在这皇宫里弹奏如此的曲子,如今这后宫之中,只怕各宫的妃子,都看着这柳莺殿的一举一动的吧。
她就不怕,这曲子中的思念,被人利用?
这后宫的污秽,安九不用想,也是明白的。
“安九郡主,容妃娘娘在前方的阁楼里等着安九郡主呢。”文姑姑开口,说着,继续迈开了步子,朝着前方的楼阁走去。
安九跟了上去,文姑姑将安九带到了阁楼之外,就停了下来,恭敬的朝着安九福了福身,“安九郡主请,容妃娘娘就在里面。”
安九淡淡的瞥了文姑姑一眼,眉峰一挑,看来,是让她一个人进去了!
那容妃单独找她,又是所为何事?
对这夏侯音,她一直都充满了好奇,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她也可以进去探上一探。
安九敛眉,进了楼阁,偌大的厅堂内,陈设清新雅致,屋子里萦绕着香气,一层薄纱之后,隐约可以瞧见女子抚琴的身影,那模样,饶是一看,心中都禁不住惊艳。
曲声悠扬,在这房间里,越发的清丽动听,进了屋子,安九倒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似乎是极有默契一般,那弹琴的女子,也是不发一语,仿佛没有意识到安九的出现,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琴弦之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琴声歇了下来,两个女子,隔着纱帘,对望着彼此,空气中的气氛,多了一丝诡异。
“一早就听闻安九郡主的美名,曾经几次匆匆得见,却也不得说话的机会,今日请安九郡主来,还望郡主不要怪罪本宫唐突。”薄纱之后,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似乎比她方才弹出的琴音还要美妙几分,如黄莺啼谷,水流山涧。
“安九参见容妃娘娘。”安九朝着那纱帘之内福身行了个礼,却是不卑不亢,“安九早就仰慕容妃娘娘的才华,第一美人之貌,实在是惊为天人。”
那纱帘之后的女子,嘴角微微一扬,“惊为天人么?我倒是羡慕安九郡主……”
夏侯音说到此,却是倏然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那一抹倩影缓缓起身,撩开纱帘,那动作风情万种,出了纱帘,那明艳的容颜,彻底的暴露在安九的视线中,饶是她这个女人,心中也禁不住颤了颤。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风姿,也难怪北王爷迷恋,靖丰帝疼宠了。
“早先便听御浅提起过安九郡主,说起安九郡主,他可是神采飞扬,本宫那弟弟,看着对谁都是举止温和,可能让他这样兴奋的女子,你倒是第一个。”夏侯音走到安九的面前,亲昵的拉着安九的手,那浅浅扬起的笑意,仿佛领家的大姐姐一般,“那时我还在想,能让他这样的女子,他必定似乎十分喜欢,也许再过不久,这安九郡主,便要成了我的弟媳了,却没想到……我那弟弟,还是慢了一步!”
夏侯音口中说的是夏侯御浅么?
喜欢她?安九敛眉,心中轻笑,对上夏侯音的眼,“容妃娘娘,我和夏侯公子萍水相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夏侯公子没有透出喜欢之意,也并无喜欢之意。”
夏侯音蹙眉,“是吗?怎会如此?他竟然没行动么?呵,在我面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夏侯音嘴角浅浅的笑着,温和的目光看着安九,说不出的娇弱,“他说,若非是你和北世子先一步定下了婚约,他就直接请父亲做主,请皇上下旨赐婚了呢,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可见,他确实是喜欢你的!”
安九心中微怔,脑海中浮现出夏侯御浅那温润如玉的面容,可是,不知为何,这在旁人眼里的阳光暖男,却是让她想着,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请之赐婚?幸亏夏侯御浅没这举动,要不然……和一条毒蛇共眠,她怕是什么时候被咬死了都不知道。
安九看着夏侯音,心中更多的疑惑,鼻尖萦绕着香气,夏侯音的那双眼,就好似有魔力一般,让人沉醉,酥酥的,让人毫无招架之力,这……安九意识到什么,猛地用指甲掐入皮肉,这才恢复了些微清醒。
这房间里的熏香……夏侯音,果然是有诈!
安九敛眉,心中明白了什么,牵唇一笑,“容妃娘娘是在对我和夏侯御浅没有订下婚约感到失望,还是在对我和北策的婚事,感到不快?”
话落,那双美丽的眸子果然一怔,好看的眉峰微微拢了起来,甚至,拉着安九的手的那只手,也是在那一片刻加大了力道。
安九看在眼里,这句话果然是刺激到了夏侯音了么?
看来,事情似乎和她想象的一样,香气那个传闻,安九敛眉,据说,当年夏侯音嫁给北王爷,是受了夏侯仪的算计,她以为所嫁的人是北策,才乖乖的出了嫁,可没料到……娶她的人,竟不是北策,而是北王爷!
“我以为容妃娘娘该是放下了。”安九敛眉,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琴声里还有愁绪和思念,甚至此刻,已经成了皇帝的宠妃,她琴声中的愁绪与思念依旧不散,这意味着什么?
琴声即心声,不是吗?
夏侯音目光闪了闪,看着安九,眼底有那么些吃惊,亦是夹杂着些微赞许,她没有想到,这个安九能在这熏香和她的软语中,还能保持如此的清醒,甚至在探她的事情么?
放下了?夏侯音想到什么,那眸中的颜色暗了几分。
放开安九的手,径自转身,那一举一动,都似能牵动人心魄,悦耳的声音再次在房间内响起……
“安九郡主说胡话了么?罢了,你该是不喜我提御浅喜欢你的事,我不提就行了,单说你我二人,你比我小不了几岁,我倒想有你这个精明的妹妹呢!”夏侯音留给安九一个背影,走到贵妇榻上坐下,明明是如仙的身姿,该是纯净高洁,此刻,那模样,竟是透着说不出的慵懒。
妹妹么?
安九挑眉一笑,“容妃娘娘折煞安九了,容妃娘娘是宠妃,安九不过是一个小郡主,实在是不敢。”
夏侯音看了安九一眼,似在琢磨着什么,“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想请安九郡主,陪我一起过,郡主该不会拒绝吧。”
安九对上她的眼,心中微诧,陪她过生辰,她可不觉得自己在这容妃娘娘的心目中,有那么重要的位置,这容妃她……精明如安九,仅仅是片刻,便明了了她的心思。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让她陪,不过是意在某人罢了。
这容妃倒是奇怪,心在北策身上,前几年,她在北王府,能见北策的机会,那可是多了去了吧,可听说,只有在最初的那段时间,夏侯音住在北王府里,和旁人都有往来,可是,随后的几年,却是住进了柳莺水榭之中,几乎是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现在,都已经是皇帝的妃子了,倒是想见他了么?
这般算计,意味着什么?
她知道,这夏侯音进宫有她的目的,她就不担心,她心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被人知晓了,引来祸患么?
“呵呵,就这么定了,今日在锦华殿,皇上设了宴,你随我一起去。”
没待安九拒绝,这夏侯音已经再次开口,堵了安九所有的话端,那声音虽淡,可不容置喙的语气,却是让人丝毫也无法忽视。
安九敛眉,既然无法拒绝,她如她所愿又何妨?
她倒是要看看,这夏侯音,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容妃娘娘,皇上派人传话,说大家都在锦华殿等着了,您可以移步过去了。”
正此时,门外传来的文姑姑的声音。
安九听在耳里,心想这夏侯音当真是面子大,虽说是她的生辰,可这皇宫里,最在意的就是位分,此刻等着她的人,怕都是宫里的贵人们吧!
“嗯,走吧!”夏侯音起身,话落,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文姑姑走了进来,径自拿了一件披风给夏侯音披上。
夏侯音缓缓而行,走到安九面前,嘴角笑着拉起安九的手,柔声道,“走吧,别让人久等了。”
说着,便拉着安九,走出了门,安九也不反抗,她最是会审时度势,对于明知无法反抗的事情,她顺着对方又如何?
还未到最后,谁又能说那一定就是坏事呢?
只是……她说是进宫请旨领罪,不过是为了逼北策现身罢了,只要北策听到这消息,必然会进宫,她倒也不必当真面见靖丰帝,可是,眼下这情况,只能去见了!
心想着,一路上,夏侯音一直拉着她的手,当真就如姐妹一般亲昵。
锦华殿内,丝竹之声回荡,主位上,靖丰帝的神色异常愉悦,身旁坐着的玉皇后,脸上挂着笑容,可是,那笑容却没有直达眼底。
一旁的淑妃和元妃,二人的脸上,也是淡淡的笑容,对于今日这个生辰,她们心里可是堵得慌。
“又不是什么大寿,瞧瞧这排场,连皇后娘娘的生辰都没有这样过,呵,这小贱人,是要喧宾夺主了么?”淑妃压低着声音,对声旁的玉皇后道,语气里有怒气,可更多的,却是盘算。
这些时日,可不只是她的心里积了怨,恐怕这皇后的心里更是不好受,若是能戳破了皇后压制着的怒气,那对她来说,可不就是太好玩了么?
看了一眼坐在堂下的太子百里骞,目光随即转移到他身旁的北柔的身上,自从太子攀上了北柔这颗高枝,玉皇后私下里和卿王妃可是走得近了许多呢。
谁知道,她们暗地里又在盘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