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飞鸟情,丹鹤心
四季变换,春去秋来,在天松的识海中,对于之前那段时间的记忆,已成了一片空白。
然而十年后的一个春天,在千丈飞瀑的崖壁上,原先被天雷击中的灰烬处,缓缓地长出了一棵嫩绿的树苗。
树苗纤细柔弱,仿佛任何东西都可以对他造成伤害,只是它看着毫不起眼,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它的存在。而这棵弱不禁风的树苗,却在无声无息中,开始迅速地成长起来。
就像最初从一颗种子里发芽那样,它竭尽全力地吸取阳光,接纳雨露。纤弱的枝干,终于变得日益粗壮。
时日渐久,它逐渐恢复了几丝神智,也记起了一些曾经的事。它知道自己在烈火焚烧后,得以存活下来,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所以它决定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生命。
它因浴天雷而得重生,便为自己取名“天松”。
天松者,九天之松也。它的期冀,已不再拘泥于一方崖壁,而是向往着不久的未来,可以修炼得道,最终霞举飞升。
时间转眼又过十年,天松身上的枝叶,已经恢复了繁茂的样子,也已能够重新开始吸纳天地灵气。
而茂密的枝叶间,不知从何时起,有一只云雀在上面筑了巢,把家安在了这棵树上。
每到黄昏来临之际,千丈飞瀑畔的一切都显得优美如画。飞落的瀑水大声轰鸣,而山壁却如入定的禅者般空灵沉静。唯有这只不谙世事的云雀,常在翠绿的枝桠间时隐时现,发出阵阵清脆婉转的鸣叫,为原本独立岩壁的天松,凭空添了几分乐趣。
天松很是喜欢这只云雀,而云雀也显然住得很是舒适。两者比邻而居,日渐熟悉,后来似乎变得谁都离不开谁。
云雀的欢快和活跃,总能带动起天松的心情。那种感觉,就像是两颗不同的心,在共享同一种快乐。天松甚至有些觉得,若是这样的日子可以长久下去,那么它驻留在崖壁之上,同样不失为一种快乐。
唯一的缺憾在于,天松始终没办法开口说话,虽然他能够听懂云雀的话语,却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但天松很快又想开了,若能够每天快乐地跟云雀相处,那么就算不开口说话,只做一个沉默的倾听者,又有什么不好呢?
于是在看似无尽的日出日落里,天松每天都聆听着云雀的唠叨,却不做任何评价。听她讲述山下某户人家发生的日常琐事,听她讲述昨晚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美景,听她讲述藏在心底深处的小秘密。
天松久久沉浸在其中,几乎不能自拔。然而有一天,却发生了个意外,那只云雀在飞出去觅食后,就没有回来过。
高耸的崖壁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虽然侧畔还依旧有水声轰鸣,但天松却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像是失去了身上原本很重要的一部分。
天松暗想,假如自己也是一只鸟,那该有多好啊。这样就可以飞下岩壁去寻找那只云雀,即便不一定找得到,但至少可以知晓她是否安宁依旧。
然而天松毕竟只是棵树,他不可能飞下岩壁,也无从出去寻找。除非,有朝一日修道有成,不再需要依赖于这方土地。
相濡以沫,是出于信赖和依恋,这或许令人感动。而相忘于江湖,则是一种境界,更需要坦荡淡薄的心性。
光滑的岩壁上,只剩下了一个残破的鸟巢。而随着风吹雨打,最终连仅剩的鸟巢也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天松的生活,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无趣,心情也失落了很久很久。每天的生活,除了垂头接受雨淋日晒外,就是疯狂地修行。以期待有一天能够成功化形,从岩壁内走出。
日子一天天重复地流过,岩壁上的松树也在越长越大,一切事物,都在按照自有的规律缓慢发展着。直到又有一天,一个年轻人来到了树下。
那年轻人是个炼丹师,在他眼神里洋溢的光彩,投射着一股近乎痴狂的力量。
年轻人冲到了千丈飞瀑下,对着飞溅的水花大声地怒吼:“我丹鹤在此发誓,定要让丹石峰自成一脉!让它成为镇天门里独一无二的存在!让它跟其余三脉并驾齐驱!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误!我开辟的丹道,也没有错误!!”
年轻人的嘶吼,把天松从入定中惊醒过来,它有些诧异,同时也有些不解。但从那个年轻的丹师身上,天松找到了一种名为执着的熟悉感。
年轻丹师疯狂,引起了天松的兴趣。天松开始逐渐将目光投向丹石峰顶,那里有一处名为丹堂的阁楼。阁楼里,时常会响起阵阵丹炉的轰鸣声,偶尔还有兴奋的叫喊和不甘的长啸。
天松知道,是那个狂热的年轻丹师,带领着十来个跟他一样年轻的丹师,在阁楼里辛勤钻研。
如此又是日复一日,丹石峰上,还是依旧的风景如画,却变得比往日更加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