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齐王的男人语气相当不以为然,“裴老,你此言差矣,好似本王不体谅你一番爱女之心。”
裴寂诚惶惶道:“老朽不敢。老朽仅是在忧虑,万一爱女大难不死,又与李淳风之类不入流者结成秦晋之好。”
齐王哈哈大笑:“裴老大可放心,本王对李淳风之为人有所耳闻。传言他一心修道,从不近女色。以李淳风今日之忠诚,必将出尔反尔不愿娶承秀姑娘为妻。如此一来,本王即有更多的说辞在父皇跟前弹劾秦王,亦可步步紧逼弹劾天策府中官员!斥天策府中不论文臣武将、不论其品阶高低,皆一概仗秦王之势,欺人太甚!”
这时,突然又响起另一道低沉的男性声线,从缓不迫打断了齐王的盘算。“四弟,你大可不必与秦王针锋相对。无论怎么说,他是你二哥,也深得父皇信任。”
“太子哥哥,我并不是针锋相对,我是摆明了与秦王势不两立。”齐王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些,还带了勃然的怒意,“我就是看不惯秦王暗地里结党营私!不论走到哪里,都能遇见天策府的人!只允秦王在长安、洛阳两城耀武扬威,就不允我处处灭秦王威风?!反正话也说出去了,既然那个李淳风如此迫不及待站出来维护秦王,我偏要将计就计,摆他们一道!”
“李淳风”这个名字反反复复的被提及,听在吕珠的耳朵里,免不得让她生出一丝鄙夷。
这个叫李淳风的男人,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是……”短暂的沉默之后,是裴寂老头儿的唏嘘长叹,“传言终归为传言,李淳风是否喜好女色,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定论。倒是有另一事,老朽不得不提。”
这一回,是太子殿下的声音,“裴老但说无妨。”
“方才李淳风护送小女回府之时,老朽已觉他有几分面熟。且听李淳风自述早年经已故罪臣刘文静推荐才.入.秦.王.府,老朽不免忧心忡忡。须知刘文静活着时乃秦王旧部,又与老朽大不睦。若非老朽深得陛下信任,否则武德二年落得个抄家的下场,便不是罪臣刘文静而是老朽……万一李淳风喜.好.女.色,万一小女被迫下嫁李淳风……这,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老朽的脚么?”
一阵毫不掩饰的哧笑,来自于齐王:“裴老,李淳风能不能救活承秀姑娘尚难说,你又何必庸人自扰,为一桩八字都没一撇的婚事操心?”
偷听至此,吕珠不免惊愕失色。
她这会儿才恍然大悟,李淳风便是绿珠今生今世的名讳。但是,怎的回事,李淳风居然与裴承秀有了婚约?
胡扯,简直狗屁不通!
一股怒火直冲心田,呂珠暗骂了几句。若不是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这一刻真想冲杀出去,将那位被称作齐王的男子撕成两半!
待裴寂老头儿与两位华服渐行渐远,呂珠立即从柱后现身,一张花颜尽羞恼,莲花小步向裴承秀的闭月轩而去。
她走得太着急,又不曾留意其它,意外的在轩院门口撞上了一位紫袍华服男子。额头,不偏不倚磕碰在一道宽厚的肩膀。
吕珠揉着发疼的眉心,胸中正恼火,却听见一句来者不善的训斥:“放肆!胆敢对秦王殿下无礼!”
秦王?吕珠这会儿根本没心思计议秦王是何许人,哪怕是阎罗王,她亦全不在乎,索性连眼眸都不抬,微微屈身行了一记万福礼,继续步履匆忙直向轩院深处。
才迈出两步,耳听八方的她听见一长串相当不爽快的低沉嘀咕——“裴寂这老匹夫,一贯对秦王殿下您大不敬。万万没想到连他府邸中的婢女也眼高于顶,傲气得厉害!”
婢女?
吕珠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若在闲时,定要让这些乱嚼舌根的凡夫俗子变成第二个梁洛纱。算这家伙走运,此刻她火烧眉毛,尘念满心田,连目光都没任何偏移,思绪如离弦的弓箭,恨不得能插上双翅飞至李淳风的身旁。
吕珠抵至裴承秀的闺房,从虚掩的门缝之中,看到了让她呼吸为之停滞的一幕。
气若游丝、却始终未能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裴承秀躺在床榻,李淳风则陪伴在裴承秀的身旁。他凝视着她,丰神俊逸的面容未透出一丝的嫌弃,惟有显而易见的关怀。少顷,他的大手抚上她光洁的额头。
那一双手,十指匀称纤长,指甲亦修剪得整整齐齐。如此修长漂亮的手,居然……居然与裴承秀有了肌肤相触……如此不避嫌,如此亲昵!
呂珠惊愕万分,只觉得一股沉痛猛然袭上心头,令她无法忍受,却只能在这一刻不得不选择哑忍。
她必须忍……她不愿在此时行为失控,更不愿在此刻惊吓到李淳风。
可是……人世间,不是在意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之类的规矩么?为何李淳风可以单独停留在裴承秀的房中?为何李淳风连眼睛都不眨长久地注视着孙秀?为什么?难道他对她心存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