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飞也追加进来,铁尘诀释放出疯魔般的力量,推波助澜,就见那白色的帷幕和纱帘在风中狂舞,帷幕后的人影若隐若现。
那人正专注地挥动着琴弦,两袖生风似的,仿佛天塌地陷也与他无关地淡然着。
混沌退却,琴声依旧丝毫不乱地绵延着,悠缓,从容,带着一缕仙气。鏖战至此,分明有人疑惑,这杀气,早已超脱了寻常的人力。
沈雁飞恨得咬牙切齿:“问鼎天下者,并非只能姓楚。”
汪鸿开步向前,径直与他对峙道:“黑石崖的江湖豪杰,也并非只有楚涛一人。”当此时,随着悠缓的琴音,山岗高台之上,剑光四面八方破空而起,将逼围上来的白衣圣使包夹其间。
“剑阵?”江韶云呵呵地笑着,“到底是楚涛,做什么事都留着后手。”
沈雁飞不可思议道:“明明此处四下无人。”
“却不知机关暗道。”刘思仁的声音威风凛凛,火把如电光,映射出肃然的脸。剑客们的袍上已沾着血污,不过这不重要,六十四柄剑,一个未少地严整成列。
琴声忽然严峻急促。“起”!修罗刀一声令下,剑阵忽然如鹏翼震荡,一起一落地,横扫披靡,长剑相抵,散乱的剑光全然不敌,白衣圣使阵列的步调全乱,虽有人奋力杀出,却抵不住又一翼从他处的攻击。
江沈二人刚刚从纠缠中脱出身来,就听那琴声已柔缓似水,新的指令又来:“合!”两翼迅疾地包抄过来,将一切裹挟起来,连成变幻的阴阳太极阵,仿似一个巨大的绞肉磨盘,剑光前后交错,正反相抵,挤在其间的人无论如何逃不脱剑群的碾压,杀声里,血流成河。
沈雁飞脸色铁青,银叶枪寒光闪烁,周身忽而迸发出强大的能量,冲向阵中。铁尘诀!
恰此时,琴声猛地一顿。“散!”
剑阵向四周一散而开,仿似那五瓣的梅花,扫荡向周围散落的逃亡者。而铁尘诀的能量,不过激起一片飞沙走石而已。
沈雁飞几乎惊呆了。江韶云哼然不服道:“颇得菊隐老人真传。然而,楚家先人皆是死在梨花剑下!楚涛,你是要追随作古之人吗?”
琴声再度由缓而急,这一次,仿佛千军万马奔腾扫荡,又似长河千尺巨浪,隆隆作响。正是一决生死的紧要之际,修罗刀发令道:“聚!”那五瓣的梅花猝然聚拢,化作八卦之相,紧紧收缩。
沈雁飞怒喝一声,枪尖一点就飞身杀去,恰此时,汪鸿带着游侠们里三层外三层死死纠缠住了他,任铁尘诀震荡出再大的能量,前赴后继地朝他扑过去,压制住他的锋芒。哪怕是末儿,也提着剑欲与之决一生死。一时间,他全然疲于招架。
梨花剑再起,一招“星火崩坠”砸向对面的剑阵,径直横扫过所有的锋芒。“止!”刘思仁携剑阵两翼相合,组成铜墙铁壁,拼力阻挡,然而那梨花剑就似穿透了盾牌的长矛,嚣张地一往无前,刹那间那剑阵便遭了重创,剑客们一下子被巨大的剑气撂倒。刘思仁一个避之不及,也闷头倒下。
但是梨花剑的剑锋正要撩开帷幕的瞬间,那琴音突然变强,轰然聚成一震,迎向了梨花剑。
比剑阵更可怕的,是长河吟曲本就深藏的杀气。似乎一切都在这一击中崩解。
琴音忽绝,白色的帷幕上突然溅起一片鲜红,随后在狂乱的风中,八片白幡逐一而倒,只剩白色的纱帘招魂般哀怨地飞着。四围是震响后的死寂。没有了梨花剑,也没有了铁尘诀,当然也没有了长河吟。
汪鸿头脑嗡嗡作响,缓慢地爬起来。他看到沈雁飞也正艰难地靠着手中长枪起身,他的身边,倒着小个子的末儿,这孩子,满面尘土,却依旧紧紧抓着剑。他还看到,高台下的江韶云,双目通红白发散乱如魔鬼一般,他的脸色也如魔鬼般灰白着,牙根历历作响,好似要吸人血似的,但是他的步子飘摇欲坠——只差半步就能够揭开这帘幕,但似乎这半步就算他穷尽毕生之力也跨不过去了。
一息不顺,江韶云的嘴角就溢出些血沫,越是克制,那血沫就越是不受控制地喷溅出来,洒在雪白的前襟。他紧紧拄着那竹杖,撑起自己的胸膛,似乎要把剧烈涌动的气息按压下去,这却使得他更痛苦地让白眉拧成了卷。
周围死气弥漫,活者寥寥。江韶云仿佛心有不甘,再度抬起了竹剑。
汪鸿眼看不对,将手中长剑狠狠抛掷出去,直刺向那魔影的后背。江韶云移步一闪,恰被剑锋削过腰腹间最弱处。鲜红的血顷刻间溢出来,洒满了白袍。原来,那也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
汪鸿舒展了眉宇,朗声大笑,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样的气息通畅之感了。
这不是幻梦。那魔影终究在剑光里见了血。
也就意味着,江韶云的功力必然折损了大半——他已受了重创,至少短时间内无法再作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