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崖的晨曦绽开在一片艳红里,当紫霞漫天,彤云密布,迎接着初日跃升的,却是一声失魂落魄的惊呼。什么事?彼此追问,知情者或奔走相告,或窃窃私语。当另两声凄绝的哭泣从镇子的其他角落传来,大家再也按捺不住故作的镇静,不多时,整个镇子陷入了多年不见的慌乱与恐怖。熟人相逢,不再有笑容与寒暄,代之以摇头、躲闪。多了步履匆匆,也多了吱嘎作响的闭户声。
一队佩刀的官兵把玉器店围得严严实实。片刻后,慢悠悠的官轿晃过石板路,停在玉器店门口。身材肥硕的县官大人缓步下了轿,捕快们拥上前纷纷阐述案情。昨夜,李掌柜事先接到邀约要谈生意,便夜宿店中等待访客。早上伙计来看,只有满院的血。李掌柜身上被砍了七刀。致命的一刀在脖子上,直接切断了喉管。
穿过做生意的铺面,会客的后厅里斑斑血迹,以及家具推撞的痕迹。延伸到账房,再到货仓门口,最后到院子里,凄艳的血痕,拖曳了一路。县官在后院前一个战栗,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院中井台边流干了血的尸首,也看到了粉白的院墙上用血写的大字:“为富不仁者杀”。还有一行血脚印,从从容容地,从井台边延伸向后门口,凭空地消失不见。
更为奇怪的是,留下如此杂乱恐怖的现场,周围邻居没有一个听到呼喊声。
院子里已经站着个鬓发微霜踩着木屐的男子,四处转悠了一圈,向身边小厮道:“去,请楚掌门来此!”县官堆着假笑致意:“蒋爷,您怎在此处?”被称为“蒋爷”的,早年也曾混迹官场,颇有些声望。辞官后,便在黑石崖下做着丝绸香料生意,交友甚广。“李掌柜是我的朋友。横遭不测,实在令人痛心啊!”“是是是……”县官见了他也要敬他三分。
小厮刚跑出院墙外,就见一匹高头白马停在了巷子口。楚涛一跃而下,抛了马缰快步往院中而来。身后,谢君和、汪鸿、刘医师尽皆到场。马鞭尚握在手,楚涛匆匆抱拳行礼:“晚辈来迟,恕罪。”
县官端稳了威严的架子:“楚掌门,近来江湖人似乎不太规矩?”
“有个挑事儿的杀手。我的人已在追查。”
“这事儿也是杀手干的?为何作案?”
“复仇。”
“这事儿,你看着办?”
“尽快吧。有了消息,立刻回禀。”心照不宣地一笑,官员离开,剩下的事就交给了楚涛。
蒋爷却极为不满地皱皱眉:“楚掌门真是越来越难请。”
楚涛客套地一笑:“不敢。适才在别处,耽搁了。”他扫了一眼院中情况,对身后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便一点不耽搁地分头查看起情况。刘医师直奔尸首,谢君和在院子里四处翻腾,汪鸿则找了伙计家眷问话。蒋爷瞥了他一眼,长叹道:“我与李掌柜几十年的交情,深知他为人。从来就是乐善好施,时不时地接济邻里。从不与人结仇!这杀手何故写下如此辱没人的字句,实在令人愤慨!”
楚涛深知他是针对着刚才自己脱口而出的“复仇”二字感慨:“李掌柜为人我也知晓。可是,满屋的珍宝不失,帐台里分文不取。七处伤痕,处处见血,先是双臂,再是胸腹各一刺,而后双腿,最后一剑封喉。这种放干了人血的杀人手段,非深仇大恨,决然做不出来。以生意为由约见,待伙计散尽,正门入,行凶,后门出。杀人的血迹纹丝不乱,一旦出门,一点追踪线索不留。‘为富不仁者杀’的血书,怕是掩盖其中深仇的最合理借口。”
“你怎么知道?”蒋爷惊诧不已,他才刚刚踏进这个院子,未曾盘问,未曾研查尸首。
“我刚从金器铺、钱庄过来,见血迹已知大概。一晚上三起命案,这杀手可够忙的!只是另两个掌柜为人不似李掌柜干净,要寻仇的不少罢了。此人嗜血成性,累案在身。行事周密严谨,另外……”
“照你所说,为什么没有人听到呼喊?”
是啊,似乎一切到了这里就解释不通了。
“我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楚涛,”蒋爷直呼其名道,“我要看到的是凶手被绳之以法!”在他看来,楚涛冷静得简直冷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