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2017-04-05 作者： 轻尘如风

第一百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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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进进出出的人影，慌乱的脚步声，在静谧的深夜中，声音传来尤为清晰而紧张。

床榻上的两道绝然身影，早已站得有些僵硬了。

他们看着一盆又一盆的清水捧进来，又看见清水印染成妖娆明艳的血色，一盆又一盆地捧了出去。

心，紧张到极点，以至于忘记了该怎么去跳动。

血，冰冻到极点，以至于忘记了该怎么去流动。

身，痛苦到极点，以至于忘记了该怎么去压抑。

他们就那样呆呆地，几乎是风化了的塑像一样，守在亦芳菲的两侧。在施姚兴起身的瞬间，他们呆滞的视线终于有了反应。

同时迎上去，目光直直地紧盯着施姚兴。

“她，她——”喃喃的，紧张而压抑的心情，无法拼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回两位王爷，王妃她，生命已无大碍。只是，剑气伤到手臂筋脉，需要好好地调养，不过就算好了，她的右臂也无法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恐怕以后都难以提重物了。”施姚兴的话音一落。

雾枫炫跟雾枫影眼波一震，神情大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雾枫影红了眼眶，他冰紫色的眼瞳，已有雾蒙蒙的水气浮起。他狠狠地盯着三贤王雾枫炫。

“都怪你，都怪你，这都要怪你，三哥，是你害了菲儿，是你——”他一把抓过雾枫炫的衣领，眼瞳里满是血色的光芒。

雾枫炫也不反抗，他苦笑地盯着手中的临月剑。

“没错，七弟，你说得没错。是三哥的错，一切都是三哥的错，若是没有三哥，她就不会废了右臂。”他眼波一横，临月剑便朝着自己的脖颈处划去。

雾枫影神色惊骇地看着雾枫炫。

哐当——

关键时刻，窗外一枚红色的飞镖射了进来，打落了雾枫炫的临月剑。

踏步而来的是一位英姿勃发、桀骜不驯的冷漠少年，随后的是一位清雅高贵的妇人。

“四弟？”雾枫炫不明白雾枫傲为什么要阻止他。

而原本呆愣的雾枫影，早已冲了过去，他愤愤地指着雾枫炫。“你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没听到菲儿昏迷之际说的话吗？你想让我背负什么啊？你难道想让菲儿恨我一辈子吗？”

“七弟，我，我——”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时第一个念头，便是以死谢罪。他没有多想，如今看着雾枫影控诉的神情，他突然有些痛恨他无法面对自己造成的错误，才用死亡来解脱。

嗯——

昏沉沉中的亦芳菲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费力道：“不，不要吵。”

“菲儿——”雾枫影跟雾枫炫同时跑到她的身侧。

“雾，炫，你们都不要吵，好吗？”她抬手想要支撑自己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怎么都使不上力，空空的。

“我的手，怎么那么没有力量，好像抬不起来了。你们，扶我坐起来，好吗？”她娇嫩的脸此刻苍白无力，她仰着头，盈盈清亮的目光，温和地凝望着他们。

雾枫影跟雾枫炫隐藏掉眼底深处的心酸，他们含笑着搀扶她起身，体贴地在她身后安放了一个软垫。

亦芳菲虚弱地对着他们笑了笑，转头，她淡淡地看着雾枫影道：“雾，我跟炫有话要说，你可以先到外面等一下吗？”

雾枫影深看了亦芳菲一眼，他眸光黯淡地退了出去。

亦芳菲用左手拉了拉雾枫炫的衣袖道：“炫，你坐下来吧。”

雾枫炫眼波泛动，酸楚地望着她无力的右手。慢慢地，那深邃明亮的黝黑瞳仁，蒙上了烟雨江南之色，迷离而幻美。

他问道：“为什么要替我挡剑？”

“炫，没有理由的。当时那种情形，我只是不想你有事，我想你好好地活下去，尝试着过一些快乐的日子。”亦芳菲温和地平视着他的眼瞳。

“可是，可是——”她让他背负了什么啊，他痛恨又怜惜地望着她，情绪复杂。

亦芳菲却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可是，你不为别的，也要为我废掉的右臂而负责。这是你欠我的，你一定得答应我，不能做傻事，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说她卑劣也好，说她小人也罢，此刻她就算威胁，也一定要他做到。

雾枫炫却在她威胁的目光中，看到了她眼底深藏的关心。她以命相搏而守护着他，虽非男女之情，却真心真意，没有半点掺假，那么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吗？

于是，他迎上她期盼紧张的目光，温笑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亦芳菲放松地笑了。

雾枫炫看着她娇笑的样子，那温暖的眼波，他心下恍然。菲儿，能够认识你，真的很好。虽然没有办法得到你的心，但是你对我还是有情的，无关男女，却是赤诚。怪只怪这辈子是七弟先认识了你，而他晚了一步。那么，下辈子呢，他可不可以预先定下来呢？

语气一转，他道：“不过，菲儿，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亦芳菲眨眼问道。

“下辈子，下辈子若是我们相遇的话，菲儿，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雾枫炫秉着呼吸地望着亦芳菲。

亦芳菲盈盈一笑，她眼眶有些微湿了，她声调有些哽咽。“好，不过你要早一点到我的身边来，要不，我不能保证。”

“下辈子我一定要先在七弟之前找到你的，一定。”他手中的临月剑一划，亦芳菲的一缕青丝便滑落在他的手中。

而后，他又削下自己的一缕青丝，将两束发丝缠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包裹好，放在靠近心脏的部位。

“炫——”亦芳菲鼻子有些发酸地唤道。

“就这样说好了，下辈子，不许忘记了。”他起身，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而后道：“七弟在外面一定等急了，我走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他翩然地走了出去，那背影，亦如初见的那般俊逸洒脱。

房门外，雾枫影神经紧绷到极点，他看着含笑而走出来的雾枫炫，冰紫色的眼瞳中，划过一道深沉的酸楚。

“七弟，菲儿在等着你，你快进去吧。”雾枫炫有些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雾枫影收起眼中的痛苦之色，他挺直了腰身，握紧了双拳，像是准备好迎接最痛苦的打击一样，他踏步走了进去。

雾枫炫想要张口对他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摇了摇头。他们的事情，还是由他们自己去说吧。

他跨步，无比地轻盈。

走到外堂，四王爷雾枫傲跟淑妃娘娘正等候着他。

他朝着雾枫傲淡然一笑道：“四弟，我们走吧，我知道，他一定在皇宫里等着我去。”

雾枫傲却摇了摇头。

雾枫炫有些诧异，难道四弟不是来抓他的吗？

“父皇昨日已经下令，将太子雾枫煌跟三贤王雾枫炫的尸骨，全部厚葬了。”四王爷雾枫傲淡漠地叙说着事实。

“他，他怎么可能——”怎么会放过他呢？雾枫炫大骇。

“这个恐怕只有父皇自己知道了。三哥，以后你要自我珍重了。”他起身，走到门口处，停着不动了。

淑妃娘娘也站了起来，她淡然的眼波，微微起伏着。“炫，有一件事情现在告诉你虽然有些晚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炫，不要怨恨清雅姐姐。当年太后调换了你跟她的孩子，她都知道，只是，她默认了这次的调换，保全了你，牺牲了她自己的女儿。她一直以来对你淡漠疏离，绝非不爱你，在她心中，你是最重要的。她爱你胜过爱她自己。”她说完这段话，款款地走了出去，而四王爷雾枫傲已经开始向前走了。

雾枫炫站在原地，他百感交集。

不知道此刻心头是什么样的感觉，除了震骇，还有无限的懊悔。他握紧手中的临月剑，仰望着窗外稀疏的星辰。

突然，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天际，磕了三个响头。

娘，对不起！

下辈子吧，下辈子让我真的投胎当你的儿子，到时候，儿子一定好好地孝顺你。

他起身，而后便如风一般跃起，身影消散在夜色中。

雾枫炫这边走了，雾枫影这边正跟亦芳菲僵持着。

他们看着对方，静静的，呆呆的，好像有一个世纪的时间那么长。

空气凝滞而压抑，几乎压得他们各自都喘不过气来。

亦芳菲不解地看着雾枫影眼瞳中深藏的那抹痛楚，她微微张了张口。“雾，我有话，有话要告诉你。”她面色有些羞涩，苍白的脸颊上，隐隐浮动一抹红潮。

雾枫影却一个急不跨了上去，他伸手一揽，将亦芳菲紧紧地扣在怀抱中。“菲儿，不要说出来，千万不要说出来，不要——”他声调颤颤的，抱着亦芳菲身体有些僵硬。

亦芳菲眼底的迷惑更加浓厚了，她迎着他拼命压抑的惊恐神色，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雾，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我没事，菲儿，我没事。”他咬紧牙关，瑟瑟道。

亦芳菲探到他冰冷异常的手，惊看着他有些发抖的身躯，她道：“雾，你究竟怎么了？让我看一看。”她想要搭他的脉搏。

手儿却被他捆绑在大手中。

“我没病，菲儿，我没病，我真的没病，真的。只是让我再抱一会儿就好，再抱一会儿。”他语无伦次道。

“雾，你这个样子，让我很不安心，你告诉你，你究竟怎么了？还是炫，他做傻事了？！”亦芳菲一惊，几乎要从床榻上跳下来。

雾枫影忙将她抱住。“别去，菲儿，别去。三哥他没事，他一点事情也没有。菲儿，你别去，求你别去，不要跟三哥走，不要丢下雾，不要——”他眼眶中的泪，湿了亦芳菲的肩膀。

亦芳菲先是一愣，转而她心中一悸。

她望着雾枫影，心口堵得慌慌的，眼睛在瞬间，红了起来。

“雾，你刚才这么不对劲，是因为怕我跟炫一起走了？”她语调变了，带着浓重的鼻音。

“菲儿，我知道三哥他很好，他真的很好。他很喜欢你，可是，菲儿，雾也很喜欢你，喜欢到快要发疯了。菲儿，不要离开我，千万不要——”他低吼着，音色颤颤的。

“雾——”亦芳菲惊呼道。

“不要说出来，求你了，菲儿，不要那么残忍，求你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了。”雾枫影将亦芳菲抱得紧紧的，他身上沉重而悲凉的气息，不得地蔓延开来。

“雾！你再不让我开口，我真的要跟炫一起走了！”亦芳菲掉着眼泪，她吼了一句。这个傻瓜，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怎么会有——

可是她无法苛责他，她只有感动，满心的感动。

雾枫影身体一颤，他紧紧地拽着手心，他正视着亦芳菲的眼瞳道：“菲儿，那你说吧。”他用全身的力量支撑着自己，武装着自己。

“雾，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爱的人是你，我这辈子都不会跟炫走的。”亦芳菲眼瞳晶莹透亮，她直直地望进他冰紫色的眼瞳中。

雾枫影一时呆了，痴了。

“雾，雾，雾——”亦芳菲用手在他眼前拼命地晃动着，他依然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