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在那里沉默,那是剑漫天至今没有探清底细的柴如歌,他的眼神如同头顶的天空一般浑浊,所有心思都被埋藏起来,更加让人难以捉摸。
只是随着叶家人被押上断头台,他的纤长手指,敲击着栏杆的频率,似乎更加悠长。
还有人在轻敲剑柄,那里本不是剑的位置,而是身旁的纳袋,他知道里面有一柄剑,此剑一出,就是一番血雨腥风。
在这幅山水画卷中,最不缺少的就是红色,就像那浓烈却只有小小一红点的“斩”字。
因为有了雨水,有了风云,早晚会晕开成一大片,成为最妖艳的主打色,这从来都不是水墨画。
剑漫天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说起来或许显得不负责任,但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她也是一个女人。
下起的雨,蒙蔽的不止是眼帘,还有混杂的泥土青草味道,她不喜欢这股味道。
“吩咐下去,加派人手保护住断头台周围,不要让人随意靠近,这是最重要的新旧交替时刻,不容有任何意外!”
剑漫天低声叮嘱召过来的下属,剑圣宗这次带来的,除了明面上的一位大剑仙,六位登仙境以外,暗地里还有其他布置。
既然弄不明白这份不安出自哪里,她只好将保险做足,防患于未然。
“道友,雨下大了,不妨一同去那边躲躲雨?”云千烈走到七夜身后,顾惜寒跟他并肩而立,两个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修者不怕雨,更不消说是剑修,这只是一个借口。
他们看出了不对,因为大剑仙执法长老已经在驱散擂台上的闲杂人,剑圣宗维护秩序的力量加重,叶家人一个个被押解上台,七夜却还没有动。
不仅没有动,怕是眼前出现了幻觉,顾惜寒和云千烈甚至觉得,包裹着他周围的风雨,似乎更大了!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些事要做。”七夜的脸被雨水打湿,但他的眼睛没有眨动,雨滴最终在下颌重聚,滴落成线。
一滴,一滴,在地面上积起的水洼中溅起涟漪,如同波澜不惊的心湖。
顾惜寒和云千烈相顾一眼,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他们本来就没有交情,只是对于这个能挡住他们两人莫名合击的剑修,有一种敬佩之感。
“非做不可吗?”顾惜寒的声音不像云千烈那样富有磁性,因为碧云连天的缘故,他的嗓子在年轻时被毒到过,变得沙哑刺人,但听着很舒服。
吃肉会长肉,熬夜伤心肺,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许多人依然做的甘之如饴,这本来就很矛盾。
声音刺耳沙哑,七夜心里听了却仿佛风雨中摇曳的火苗,有瞬间的温暖,所以他听着舒服,这不矛盾。
理智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话,因为顾惜寒和云千烈已经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他们过来是劝阻也好是担心也罢,但他们唯独不怕惹祸上身。
一旦七夜真的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和他说话的顾惜寒与云千烈,便会被殃及,毋庸置疑。
所以七夜心里暖了片刻,但很快冷静下来,这事不能找同伴,因为同伴会带来更多的伤痛。
“非做不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配合雷声电闪,就显得苍白无力。
“道友我们可以……”云千烈的话沙哑在一半,他的声音似乎被卡主,变得和顾惜寒一样沙哑。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云家此行的目的,以及身后隐藏在风雨中的那庞然巨.物。
顾惜寒沉默,他手中的碧云连天剑微微轻颤,没有雨水沾上。
雨水会加重一柄剑的重量,哪怕只是微不可察的一丝,对于一个尽善尽美的剑修而言,就是瑕疵。
但他的心现在也有了瑕疵,因为被七夜的背影触动,他明白了一个天才剑修的选择,虽然显得荒唐,但不是那样荒诞不羁。
剑修要保持心的冷静,这样才能紧紧地握剑,冷静地出剑,镇静地挥剑,沉静地收剑。
顾惜寒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纲言要义,此刻却在风雨中七夜的背影中,轰然崩塌。
什么是剑修,顺心意地用剑,才是剑修。
不是管制,不是束缚,不是令行禁止,而是顺从本心。
哪怕对方是正道第一宗,哪怕有一个如同无法触及的山岳般伟岸的宗主,也要出剑,因为心之所向。
雨水不重,因为下得久了,早就因三色光蛋炸得崩坏、露出泥土的地面,开始变得泥泞不堪,甚至出现一片片的水洼。
无根之水本是清净,掺杂了泥土之后便浑浊,这和修剑修心是一样的道理。
不是七夜的背影如何伟大,不是他故作姿态的想要顾惜寒和云千烈折服,他只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在这个雨一直下的泥泞的土壤中。
于是他不再迟疑,哪怕再多一分的等待便多一分的成功几率,他没有迟疑。
拍纳袋,翻手握剑,转身便斩,在心中模拟了千百次的动作,终于在连贯成幕的雨水中一气呵成。
在七夜身后,那被狂风吹得笔直得斩字,似乎成了一种助威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