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山不称呼他“范主任”了,可见已经开始了很正式的谈话。
范鸿宇便苦笑道:“邱书记,您这话,我该当成是表扬还是批评呢?”
“你说呢?”
邱明山反问道。
“在你们农机厂斗得最厉害的时候,方文峰忽然搞出个作风问题,还被抓了现行。是你安排的吧?你别告诉我,你是适逢其会。”
范鸿宇问道:“邱书记,您怎么就能肯定,是我安排的?”
邱明山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语气却依旧淡淡的,说道:“原因很简单,你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宇阳农机厂,恐怕还从未有过二十岁的车间主任吧?正股级,级别不高,职务不显,但对于你来说,却是一个台阶。刚刚从地委办公室下放,转眼之间,你就升官了。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上,会不会和我是同样的想法?”
范鸿宇也不否认,点了点头,说道:“邱书记,您的分析非常有道理。不过这事,首先是方文峰自己立身不正,才让人有机可乘。他不犯作风错误,别人就算想抓奸都办不到。”
邱明山定定地望着他,不吭声。
范鸿宇挺直胸膛,并不退缩亦不躲避。
“充分利用人性的弱点,一击必中。就事论事,范鸿宇,这的确是好手段。”
稍顷,邱明山缓缓说道。
范鸿宇平静地说道:“邱书记,您也许还不大了解我的性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做不到。别人想要欺压我,我必定要反抗。至于胜负,就只能各凭本事。想要我乖乖的被人欺负,不还手,那绝无可能!”
邱明山淡然一笑,说道:“我没有说你这种性格不好,我也一样。主席都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哪里压迫愈盛,哪里便反抗愈烈。但是,你要注意,阴谋诡计永远只能得逞于一时,不能得逞一世。谋求职务是手段,关键在于,你得到那个职务之后,要扎扎实实地办些事情。为升官而升官,那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官僚。于国于民,都没有半分好处。这种人,我看不上。而且,也一定走不远。”
范鸿宇脸色便凝重起来,微微欠了欠身子,恭谨地说道:“是,邱书记,我记住了。”
“嗯。”
邱明山点点头,似乎对范鸿宇的态度和回答都还比较满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好啦,说说你今天晚上的来意吧。”
范鸿宇便望了老爹一眼,范卫国微微颔首。今晚上这个拜见,本就是应范鸿宇的要求进行的,与邱明山的谈话,自然也以范鸿宇为主。
“邱书记,雷省长已经调走了,您有什么打算吗?”
在来的路上,范鸿宇考虑了很多种方式,计划着要怎样和邱明山谈这个事情。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以他现在的年龄和资历,和邱明山云山雾罩地打机锋,可不见得是个好主意。邱明山固然比较欣赏他,但不代表着范鸿宇自己,可以得意忘形,飞扬跋扈。
一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其实并非得不到机会,而是得到机会的时候,不知道把握。碰巧做对了一件事件,上级领导刚刚表示了一点欣赏之意,马上就骄傲起来,自以为了不得,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邱明山反问道:“你认为我应该有什么打算吗?”
范鸿宇沉吟着说道:“邱书记,雷省长这一走,省内的干部调整,马上就要展开。荣书记肯定有所安排。这个时候,您的去留,可能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至少在咱们彦华地区,应该会有个别主要领导同志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您留在彦华,让人寝食难安。”
范卫国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
盖因范鸿宇这话,说得过于直白了,几乎是直指地委书记梁光华,会要想方设法挤走邱明山。
邱明山不动声色,淡然问道:“你是想要我去向荣书记表忠心吗?”
范鸿宇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请恕我直言,邱书记,您这个时候去向荣书记表忠心,可不见得是个好主意。明白说吧,前段时间,雷省长还在,所以荣书记需要对你表示某种态度。现在情形完全不一样了……”
这话里的意思,等于是说邱明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荣启高不再需要他了。
邱明山淡淡一笑,说道:“小范,你是很聪明,但这些大人物的心思,却不是那么好揣测的。身为省委书记,荣启高同志心里,不能只有党同伐异。他首先是青山省委书记,干部调整,必须为整个青山省的工作开展服务。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搞一言堂。你明白了吗?”
范鸿宇有些恍然,他倒是不曾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如同邱明山所言,荣启高就算要清理雷云刚的嫡系干部,也必须要表现出宽广的胸怀。如果毫不留情地将雷云刚系干部全部拿下,不免在最高层领导眼里留下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坏印象。
如果是别的雷系干部,还则罢了,邱明山却是名声在外,不但是公认的雷云刚系得力干将,而且已经引起了最高层领导的关注。让邱明山留在现今的位置上,有利于树立荣启高胸怀宽广的形象。同时,也不至于引起那位看重邱明山的超级大人物的反感。更何况邱明山发表在《群众日报》上的那篇文章,等于是某种宣言,表示了对他荣启高的拥护之意,荣启高也需要借助此事向省内其他干部宣示:只要向我靠拢,就是“安全”的。
难怪邱明山依旧如此镇定。
以不变应万变,有时候也是一种非常得力的手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