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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警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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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掌柜执掌烟雨楼二十多年,样样顺遂,唯有一件遗憾事,就是老婆妒忌,是个醋坛子。昨晚上妒心大发,硬逼得李掌柜给她跪了两个时辰,才原谅他。

店里客人多有常客,知道李掌柜惧内,乍听蓝先生道破昨夜玄机,无不大笑。不知情的客人,乍听之下,也是忍俊不禁,不由得不笑。一时间,店里笑声大作,声震屋瓦。

李掌柜万料不到,他竟当众说出昨夜丑事,羞得面红过耳,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了进去,他正在算帐目,手一抖,把算珠也拨乱了。

有客人笑道:“哈哈,李掌柜,怪不得,今天不出来招呼我们,是腿疼,走动不便。”李掌柜往日里,自己要迎接客人,很少象今日这样,坐在柜台后面,拨拉算珠。一语点醒梦中人,众客人恍然大悟,齐道:“对,对。”更有人道:“李掌柜,出来走几步,便是不便。”

有客人道:“蓝先生,你怎么知道?”蓝先生把手中的扇子摇摇,安然悠闲,缓缓地道:“他们墙壁上有个洞,所以嘛,本先生就……”扮个窥视的样子,意思是说,他在偷窥。

有客人道:“蓝先生,李掌柜那个,你也见了?”蓝先生把扇子摇摇,道:“夫子曰:‘非礼勿视’,本先生还知之,当他们那个,本先生就……”右手扇子一划,意思是走了。

李掌柜一颗心提到喉头上了,怕他说出闺中事,那羞也羞死了,听他说没,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落地了。昨晚上入睡前,李掌柜也未发现墙壁上有洞,今早上起来发现有个洞,微觉奇怪,此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开的。恼羞成怒之下,想找蓝先生算帐,一见到蓝先生那副酸样,心中一打突,胆子也没了。他却未想到,蓝先生何以能在砖砌成的墙上,无声无息地开出个洞来。

蓝先生道:“李大掌的,你瞪着本先生,怎么了?”李掌柜道:“蓝先生,没,没什么。”心中害怕,低头算帐目。蓝先生道:“李大掌柜在黄脸婆面前是软骨头,在本先生面前还是软骨头,真他妈的软骨头一个。”蓝先生言来突梯滑稽,客人再也忍俊不禁,大笑起来。李掌柜羞愧无地,头垂得更低了。

有个大腹便便的客人,人称王员外,是此地有名的财主,笑呵呵地道:“蓝先生,‘非礼勿视’,夜中窥视,极为无礼,先生何故为之?”蓝先生摇摇扇子,道:“是即真,真非假,人之常情,又何妨?”于这些真真假假之事,王员外读书不多,自是不懂,为之语塞。

王员外不说话,蓝先生微觉没趣,心念一动,得意洋洋地道:“王员外,昨晚上,臭水沟里臭水滋味如何?可否道来,让大家一评?”王员外有个相好,模样甚美,王员外惧内,不敢接回家,安置在外面,昨晚上想到情浓时,情不能自已,半夜三更,出去会相好。走到屋东三十丈处,有条臭水沟,似是被人推了一下,掉在臭水沟里,一身恶臭,只好废然而返。

王员外恍然大悟,怒道:“蓝先生,是你?”意思是说,推他下水的人是蓝先生。蓝先生得意洋洋,不置可否,摇了摇扇子,道:“那滋味定是挺美的。这就是第二个好消息。”王员外有心找蓝先生晦气,见蓝先生一双小眼突睛瞪着自己,一打突,没胆了。

客人多有知闻其事者,忍不住哈哈大笑。不知者,向知者打听,知者乐意奉告,一时间,店里笑声四起,喷饭之声大作。王员外面红过耳,无地自容,慌忙从怀里掏中一锭银子,扔在桌上,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蓝先生道:“王员外,你等本先生把好消息说完了再走也不迟。第二个好消息是你,第三个不是你。挺好听的,你听听嘛。”王员外早已去得远了,自是没听见他的唠叨。

有客人道:“蓝先生,第三个好消息是什么?”蓝先生道:“小二子的马脸要拉得长长的。”小二子是烟雨楼的店小二,小二子生就一张马脸。蓝先生每次到烟雨楼,都要找小二子服侍,小二子见了他的酸样,就害怕,又不敢不服侍。

小二子听了蓝先生的话,马脸已经拉长了,蓝先生甚是得意,道:“你们,小二子的马脸,不是长了?本先生只说一句话,小二子的马脸就长了。”自称自赞道:“本先生真正了不起。”

蓝先生的酸气,远近闻名,客人见他进店,又是高兴,又是害怕,高兴的是,可以听好消息,害怕的是,被他啰唣。他已说了三个好消息,不会再来啰唣,客人大是放心,吃喝起来。

蓝先生向小二子一指,道:“小二子,给本先生找副好座头。”小二子的马脸,早就拉得长长的,现下拉得更长了。

蓝先生骂道:“他妈的,小二子,一脸苦相,是不是你爹死,娘嫁人了?哎,没爹没娘的孩子,怪可怜的,本先生就吃点亏,给你点赏钱,买壶酒,消消愁。”右手入怀,掏摸了半天,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拉长了声音,叫道:“赏银子喽。”十足十的大财主在打赏。递向小二子,道:“小二子,来,拿去。”

小二子心道:“他妈的,你这死人心,烂人心,每次来,不找别人,都找老子,你他妈的不是人。给老子的银子,还不够买壶酒,有你这样打赏钱的?”形格势禁,不敢不接,伸手接过,道:“多谢蓝先生,你老人家,真是好人。”

蓝先生道:“你嘴上在赞我,心里却在骂我,是不是?你真他妈的,不是好东西。”

小二子心道:“他怎么知道?”后面的话,也就不敢再骂了,道:“蓝先生,你老人家请跟小的来。”

小二子把蓝先生领到靠窗的一张桌旁,道:“蓝先生,你老人家,坐这儿可好?”还没等蓝先生回话,同桌客人站了起来,忙着搬碗挪碟,过于匆忙,差点把酒壶摔在地上。

蓝先生手中扇子,点了两下,道:“刘小狗,坐下来,坐下来。本先生今天心情特别好,请你喝几盅。这儿位置好,咱哥儿俩,边喝边赏桃花。”

刘小狗道:“蓝先生,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小的是粗人,不懂赏花,你老人家大才,请慢慢赏。”把碗碟搬到三丈外一张桌子上去了。 蓝先生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道:“小二子,给本先生上酒菜。”小二子应道:“是。”转身就跑。蓝先生特地叮嘱一句,道:“别忘了给本先生拿酒杯。”小二子边跑边应道:“小的明白。”跑到蓝先生不见的地方,道:“他妈的烂人心,有卖酒不给酒杯的?死烂人心,给老子的银子还不够买壶酒,还装作一副大财主打赏的模样。”嘴一撇,道:“穷酸一个,还大财主。”

不一会儿,小二子送上酒菜,告了罪,退了下去。蓝先生自斟自饮地喝了起来,一边吃喝,一边赏花,一边吟咏。

过了一会儿,天雄一家来到烟雨楼。李掌柜三步并作两步,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道:“二爷,什么风把你老人家吹来了?”

天雄还未回答,蓝先生道:“东南风,东南风。”天雄是江南名侠,识者甚众,他一到,店里立时静了下来,蓝先生的话,突如其来,众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均觉好笑,顾忌天雄身份,又不敢笑,强忍着。

蓝先生若无其事,骂道:“春天不吹东南风,难道吹西北风?真他妈的没见识。他妈的,要笑就笑出来,憋着好受?”自己也觉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甚是畅快。

蓝先生插嘴,李掌柜不知如何说话,愣在当地。天雄道:“蓝先生说得不错,春天正是吹东南风,天雄乘东风而来。蓝先生,别来可好?”

蓝先生答非所问,道:“恐怕要乘阴风而去。”骂道:“他妈的,有什么好?本先生好寂寞。他妈的,臭牛鼻子,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准是给哪个美貌骚娘们迷住了,不来本先生。真他妈的,重色轻友。”奇言怪语,令人不知所云。

天雄素知蓝先生酸气,也不说话,掀起帘子,道:“香妹,星儿,快下来。”车里出来一个小男孩,约莫七八岁,唇红齿白,甚是俊秀,走起路来,龙骧虎步,不乏英武之气,叫星儿,是天雄的爱子。天雄把男孩抱了起来,放在地上。车里出来一个少妇,二十七八年岁,模样极美,风姿绰约,一袭白衣,更显高贵气质,正是天雄妻子孙芸香。天雄伸出右手,孙芸香玉手伸出,握住天雄右手,下了车。

天雄道:“掌柜的,可有房间?”李掌柜道:“有,有。二爷,楼上请。”在前面带路。天雄一家三口,跟在后面。

李掌柜把天雄一家带到楼上,来到最里面一间上房,道:“二爷,请进。”侧身肃客。

天雄进屋,锦绣被褥,折得整整齐齐,道:“掌柜的,请来一盘檀香,送点面汤。”孙芸香拉着男孩,进了屋。

李掌柜道:“是,二爷,小的这就去办。”楼梯声响,上来三个店小二,一个手里拿着一盘点着了的檀香,燃得正旺,另两个店小二端着面汤。天雄每年要到天星庄去几次,每次都要在烟雨楼驻足,是以烟雨楼,上至掌柜,下至店小二,都熟知他的习惯,不待掌柜吩咐,店小二就办好了。店小二把檀香摆好,面汤放下,退出去了。

李掌柜道:“二爷,可要用些什么?”天雄道:“李掌柜,你着办就是。”李掌柜道:“二爷,小的告退。”天雄道:“掌柜的,请便。”李掌柜退了出去。

天雄取下斗笠,满脸的络腮,再加上他身材魁伟,极是英武。一家三口,净过面。李掌柜带领店小二,送上酒菜,用过。

雨越下越大,毫无止歇之象,天雄焦燥起来,坐立不安,在屋里踱起步来,道:“这天真是的。”

孙芸香道:“天哥,你不用急,明天赶到,也是一样。”天雄道:“香妹,不是我急,实是想念大哥得紧,想早点见到大哥。”孙芸香道:“天哥,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天雄道:“香妹,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马上出发,去见结义兄长,天雄心中所愿,他知道妻子身子单薄,雨天赶路,于身子有损,才如是说。孙芸香道:“天哥,小妹知道,你是为小妹好。”孙芸香和他久做夫妻,自是明白他的心思,知他定是要等到雨停了才会走,也不再说。

直到天黑,雨也没停。无奈之下,天雄决定在烟雨楼住上一晚。天黑后,李掌柜带领店小二,送上酒菜,一家三口用过,闲话起来。直到孙芸香星眼困顿,方才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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