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已经放弃了这个地方，厂里静悄悄的，死在甘澜手上的五个人躺在地上，血液都冻出了薄薄的一层冰。甘澜捡起自己丢在地上的羽绒服，从兜里摸出她带着当零食吃的罐装烧仙草，擦了擦收回兜里。再往前一走，她发现自己踢断的那截手臂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了一些细碎的锡纸碎片。

重新走过自己搏斗的路线，甘澜终于在她和五人交战的地点有所收获，只见这边地面上也出现了薄薄的黄色粉末。于是她爬上旁边的桶状机器，看见机器上方有一个入口，入口周围便残留着这种粉末。虽然不知道机器的用途，但她确认金属粉末的确出自这个地方。

甘澜跳下铁桶四面搜索，翻遍了轴瓦厂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间仓库里找到了一堆装有黄色粉末的袋子。此时甘澜才看清了粉末的名字，原来这种东西是黄铜粉，是金属铜和金属锌加工成的粉末，正是轴瓦厂铸件的原料之一。

甘澜不禁大喜，拎起两个袋子就要走。结果她蹲下身再起身，差点儿被袋子拽出一个跟头。

这两个袋子也就是二十公斤面粉袋的大小，甘澜以为自己常年负重行走，随随便便拎四十斤面粉绝对没有问题。直到被袋子拉倒，她方想起铜的相对原子质量比铁还要大，算起来这么一袋子的铜有100斤不算过分。她还想随随便便拎两袋子，实在太不自量力了。

甘澜搁下袋子，四面一找，果然在仓库门后找到了一辆独轮手推车，她把四只袋子运上车，轻巧巧地推到事先找好的高层上。

想要缜密细致地完成这项计划，绝不能赶时间，所以准备完道具，甘澜就背着氧气罐进入下水道里，打算提前看一看这条路好不好走。

主下水管道埋在地下不到一米的位置，高有两米，里面四通八达，人很容易丧失方向感。所以甘澜从文化用品店找了一盒粉笔带在身上，一边走一边在管道上作标记，中途遇见污水井盖，就把一片小镜子从镜眼伸出去，用来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

虽然城市里四个月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管道内的污水已经排干，但光是残留的渣滓就能把人恶心得吐出隔年的午饭。甘澜不禁庆幸自己带了呼吸器，否则里面的恶气扑面而来，她恐怕要当场变异。

她谨慎计算着时间，走出45分钟就掉头回到地面上，重新充满氧气瓶。如此折腾了一下午，才勘堪到达了海洋馆500米之外。

此时她已负重爬行了六个小时之久，体力尽失，没有办法继续了。甘澜自知尽力而为，不强求成果，便从下水管道里爬出来，推着补给的氧气罐回到了存放金属粉末的歇脚处。

甘澜找到一把斧子，砍了几件家具，在房屋中间升起火堆用以取暖。可是光她一个人，做不了太大的工程，想搬运柜子安铁丝网肯定完不成了。因此她就在地上洒了一层黄铜粉，然后找了个铁柜子，简简单单在里面铺上柔软的被褥，手里拿着上膛的枪躺进去，权当作休息了。

一个人就是和两个人不一样，她一个人独处在铁柜子里，感觉像躺在棺材里一样，四面间或响起野兽的叫声，果真就像墓地一般。恐惧如影随形蔓延上来，若非甘澜神经比一般人粗大，恐怕这个时候肯定会疯掉。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又黑，又冷，又安静，又寂寞。

甘澜甚至不敢躺着睡，她靠坐在铁柜一角，暗暗斟酌着计划的每个步骤。想着想着，忽然笑了一下，她心里认为那东西已经不是宁予了，如今却还豁出性命要把他救出来，那么自己这种行为，到底算是救人还是捞尸？算是捞尸吧……如果真是宁予被人捉走，自己肯定要连夜救人的，正因为没有把他当作宁予，所以才不在乎他的死活，早一天救回来，晚一天救回来，甚至干脆救不回来，都没有什么问题。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般拼命，实际上是在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吧？

恍然之间，甘澜想起宁予曾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他说若有一日，自己先走一步，那么他必然活在对自己的追悔之中，一定也会因此失去性命。

没想到造化弄人，如今她先尝到了这种苦楚。

甘澜一夜没有睡实，朦朦胧胧躺到三点钟，感觉精神不再疲惫，因过度劳累而酸胀的手臂与腿略有好转，就立刻爬起来继续干活。

天明时分，探完最后五百米的路程，甘澜兴奋地发现污水管道单独有条支线接入海洋馆的沉淀池，此时沉淀池恰好是空的！如此一来，她就可以直接进入海洋馆的内部了！

道路全部打点好，剩下的活就纯是体力活动。

甘澜往返几次，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将黄铜粉运到海洋馆沉淀池的下面。然后就返回歇脚的高楼里养精蓄锐，打算晚上再趁夜色执行营救计划。

她盘腿坐回铁棺材里，拿出自己珍藏的烧仙草罐头，一面吃一面想，这罐头算是那个东西施舍给自己的恩惠，自己舍生忘死救他出来，他们就两不相欠了。

可是一次两不相欠，两次两不相欠，这笔账总有算不清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