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百合原本在路过前台的时候还想问问值班小姐是不是有位叫单冰亚的先生也在入住,想想又觉着这样问很不现实,于是只得作罢。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这里观光游玩总共待四天,现在看来压缩成两天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第二天清早伊百合很早就醒了,因为计划去看海上日出,并且是独自。
藤南川刚结束繁忙的工作,就陪她出来旅游,这么早,她不想叫醒他,就让他再多睡一会吧。
海上还只是刚刚露出了半角朝霞,离日出还有一些时间。
伊百合沿着海边的沙滩低头走,遇到漂亮的贝壳或者石头就捡起来,但她的手小,不多时就满了,等见到了更漂亮的,就把之前的扔掉,然后再捡,然后再重复。
之后她觉得自己真是喜新厌旧,再过了不一会儿她又觉得连捡贝壳都是很无聊的举动,于是放弃,手里的全部扔掉,专心看日出。
海边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没人主动打扰她,可伊百合还是没能看成日出。
因为她又,再一次地看到了单冰亚。
伊百合看着三米外的那个人,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飘到这儿的。
她无奈地想,不知道此时此刻单冰亚看到她是不是也会产生和她一样的想法,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单冰亚一身清爽休闲装,还戴着鸭舌帽,可脸色却是明晰可见的面无表情。手抬起在眉眼挡住刺眼的霞光,面色冷淡,一言不。
于是伊百合愈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忽然想起来,其实这里有单冰亚出没并不算意外,因为早在许久之前他就有晨练的习惯。只是在他们分手前那段不正常的甜蜜期间内,这一习惯被他主动抛弃,她才没有及时想起。
她还曾经在一次清晨的睡眼惺忪中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听罢揽住她的腰肢,右手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微微一笑,答:“跑步哪有看你睡醒有意思。”
伊百合还没来得及回嘴,他又说:“其实你知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听话多了?就窝在我怀里,抱着我的腰一动也不动,乖得不得了。你醒了就会到处跑,你要是这么一直睡不醒,时间就能更久一点儿。”
这几句话实在有种诡异的肉麻,其实并不符合单冰亚一贯的调笑不温柔温柔不调笑的语气,导致伊百合立刻就清醒。可她当时还是没有来得及回嘴,就已经被单冰亚接着挑下巴的姿势,压住她深深吻了下去。
伊百合浮想联翩的时候,眼珠一直不自主的定在了单冰亚身上一动不动。
她回过神来是因为单冰亚笑了一笑,扬了扬下巴对她示意:“我又不是日出,看我干什么。”
伊百合顿觉窘迫,刷地扭了头。
单冰亚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站着,静默着保持不动。
伊百合觉得再这样下去,她总应该说些什么。
“你来这里开会?”
“你住哪家酒店?”
两个人面朝大海同时开口,顿了三秒又同时回答:
“活动。”
“泰达。”
伊百合紧紧闭上了嘴,这真是让人愈窘迫的默契。
“中国人不只喜欢在适合**的地方玩乐,还喜欢在**的地方做生意。没有办法。”单冰亚在身前交叠双臂,抿着唇没有笑容,“不过我只在这里待三天,明天就走。”
单冰亚的暗示语一向嘲讽性十足。
伊百合在心中想了想,渐渐变得恨恨起来。他直接说“相看两相厌”不就可以了,还拐着弯的把他自己的厌恶感转嫁在她身上?
她索性没有回答他。
又是冷场。
过了一会儿单冰亚突然蹲下身去,手臂一伸,捏住了一只十分漂亮的贝壳。
伊百合的视力不错,可以看清楚那上面精彩细密的纹理,色彩交织变幻得十分有致,连贝壳的形状都十分圆满。
大体上来说,比她刚刚捡过的任何一只都好看。
这让伊百合有点儿郁闷。
让她更郁闷的是,怎么两个人都处在无话可说的境地,他就能分神去捡漂亮贝壳,而她只是在目无焦点地凝视着远方那只小渔船,到现在都已经有点儿眼睛疼。
单冰亚把贝壳捏在手里掂了掂,大概也觉得满意,用拇指捻去上面的沙土,握在手里准备离开。
他的背影单调,安静而且从容。一袭白色勾勒出清瘦的身材,伊百合眯起眼瞧着,突然现,尽管单冰亚的脸上没有多大变化,可他确实比之前瘦了一些。
伊百合在k市旅游区游玩的第一天,堪称糟透了。
清晨作的脾气看来真的能影响一整天,她一整天都在“强颜欢笑”,因为藤南川一直在试图让她开心,不管是用笑话还是用鲜花。她不想让他失望,只好尽量让自己的脸上盛满笑。
可是藤南川明显避开了许多话题,他挑起的话头都很安全而且小心翼翼,这样的刻意,又让她感到十分的挫败。
难道他们之间,一定要避开单冰亚这个敏感的人物?
并且,他们在中途还远远地碰到了单冰亚。
他戴着墨镜,混在一行人等中间,正微微侧头听另一个人说话,因为太远看不清楚表情。
伊百合那个时候正跪在沙滩上和藤南川一起玩沙子,脏兮兮的手作势要搭在他的肩膀上,藤南川夸张地躲,她笑得难得是真心,却在转头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某个人,于是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好不尴尬。
不过她反应的很快,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收敛了表情,继续堆沙。
伊百合这次吃晚饭特地挑了一个只能容下十几个人的小饭店,她确信这次就餐安全而且安心。可这只是暂时,等她回到酒店房间,又感觉到心烦意乱。
她想起莎莎之前带她去看的那个心理医生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可以和他谈一谈?实话来讲,单先生是你的问题根源所在。你以前告诉过我你是因为他曾经对你做的一些事情,所以才做了一些举动。但是在你和我的所有谈话里我了解到,单先生之前之所以那么做,也是因为喜欢你,想要得到你,他的出点是为了你,而你的出点却是害他,你在对他的愧疚和矛盾里解脱不能,所以才会失眠,并且是反反复复的心情不佳。”
“可是和他谈什么呢?”伊百合抓住自己的一把头无意识地揉来搓去,眉毛也皱着,“我找不到什么好说的,而且现在交流会有什么用吗?”
“我是心理医生,但我不是一个技术精湛的情感专家。”女医生笑,“我只是从你的描述中感觉,单先生或许心肠不软,但却一定是一个有软肋的人。以前那个软肋就是你。现在你跟他交流一下,或许还有用。毕竟你们也曾经在一起过,也有感情基础,何必闹成现在这样呢?”
是啊,何必闹成现在这样呢?伊百合想了想,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认女医生的话是对的。
然后她又想了长达五分钟,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了十分钟,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给单冰亚打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喂?”
“我有话要和你谈谈。”
“现在?”
“是的。”
单冰亚顿了一下,说:“我在泰达1o1o房间。”
伊百合在自己房间里明明构造了许多种对话,却在看到单冰亚开门的一瞬大脑变成一片空白。
他穿着黑色睡袍,愈显得冷冽瘦削。头湿漉漉,看到她站在门口,闪身让出空间,让她进来。
实践和理论果然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伊百合在自己房间里想象的每段对话都十分流畅,偏偏一到了这里,她脑海中的话全部都变成了他不配合的模样,那些话都卡在她的喉咙里,如何都说不出来。
伊百合走进去,坐下,双腿并拢,双手置于膝盖,姿态很端正,动作也一气呵成,乍一看过去乖巧得就像个小学生。可她的话却一直说不出口。
单冰亚看了看她,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于是两人有以下无聊的对话:
“谢谢你。”
“不客气。”
单冰亚自己捏住一只手掌大的方形酒瓶慢悠悠地晃。他的表情在光线下晦暗莫测,见她长久不说话,率先出声:“我们谈些什么?”
见伊百合犹豫不决,他又补充,“你不要告诉我,你把要说的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