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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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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魂谷,在本就名不见经传的横断山脉之中,便显得更加默默无闻了。

整座黑色峡谷蜿蜒曲折,静谧而幽深,地势自西向东急剧下沉,往东行不足百里,狭窄的山道便已没入神秘莫测的地下世界,不可知其源;两侧群峰交叠,犹如一柄柄直插天际的利剑,将这无垠天空生生割裂,若是行走其中去感受周围千仞峭壁与漫漫前路,顿觉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不宜久留。相传,古有大能力者途径此地,不禁触景伤怀,黯然神伤,遂于谷前刻下“断魂”二字,笔走龙蛇,气势磅礴,却又萦绕无尽哀怨悲伤之意,久久不散,故得其名。或许谁都未曾料到,日后这座毫不起眼的偏僻峡谷,竟会成为大陆顶尖势力博弈的主场。

谷口外十里的河岸浅滩上,便堪堪打了一场少有的恶仗。

一座白色旗甲的严整军阵,正死死钉在身后峡谷唯一入口,中心屹立的金色大纛旗上,耀眼的“古”字依稀可见。而南方一里外的高地所在,一片火红与天青交织的庞大军阵肃列于“炎”、“药”两面大旗之下,愤怒的望着前方的古族阵列。双方就这样死死对峙着,隔着中间数十具残破的尸身与散落一地的宝具纳戒,任凭殷红河水默默地冲刷静谧的战场,谁也未曾再度攻杀,却也未有一方轻易后退。

远方,山谷之中异象频现,风吼长吟之声愈演愈烈,随着时间无声流逝,终是有人按捺不住,打破了场中奇异的沉默。

炎族阵营中传来阵阵骚动,一道伟岸的红色身影张开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斗气双翼,飞掠而出,悬浮于阵前上空,对着前方白色军阵破口大骂:“古元!你就这么甘心做萧族的一条狗吗!”

来人手持一柄七尺玄火长刀,炽热的光芒轻易将风雨融化在三丈开外,两道斜飞的英挺浓眉之下,一双火红的眸子却透着刺骨的冰寒。

“呵呵,炎烬,我原以为,你身为炎族新秀,来到两军阵前,必有高论,未曾想,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古族沉默的阵营之中,缓缓响起一道清澈柔和的声音,犹如和煦的春风,轻易便消融了面前的万古冰川,却又在这片祥和之中暗藏无尽杀机。

来人闻言面色一沉,浑身斗气动荡,火红色的衣衫在空中猎猎作响,煞气澎湃四溢,“哼,如今我炎、药两族联手,你古族虽强,怕也未必讨得了好,与其为那萧族白白流血牺牲,不如你我三族联手,共取异火,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炎烬啊炎烬,我古族可不如尔等那般,对异火有着如此狂热执着的追求。更何况,即便放你们入谷,那异火,也绝不会落入你们手中,又何必进去枉送性命?想那暴躁如雷族之人,尚且有几分自知之明,索性待在外围龟缩不出。我等不如一同在此休整,喝茶聊天,切磋武艺,待此间事了,各自打道回府,岂不快哉?”古元的笑声肆意而张扬,丝毫不曾将对方放在眼中。

“你!”炎烬怒目圆睁,举起长刀遥遥指向前方军阵中央,粗壮的手臂因愤怒而颤抖不止。

“呵呵,你若想战,本座自当奉陪到底,只是多日未见,不知炎烬老弟可曾有堪破斗王瓶颈,更进一步?”话音未落,古族大营之中陡然爆发出一道无比恐怖的强者威压,璀璨的金色光辉瞬间映亮这片昏暗的天地,在两族惊骇的目光中,绽放出一道高约十丈、宏伟壮阔的金色巨影。

“这是,古帝虚影……”炎烬面色苍白地望着前方异象,嘴中嗫嚅着只有他能听到的话语,满脸不可置信,随即又转为释然,“哈哈哈哈,好,很好,古兄,今日是我等打扰了,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告辞!”

“呵呵,无妨,我等既相识一场,又何必如此见外,他日闲时再会,定要请老弟来我古界一游。”

“多谢!”炎烬收刀拱手一礼,转身回至阵前,一粗布白衣的清秀少年满脸愤恨地疾步来到身旁,贴近低语道:“烬兄,难道就这么算了?”

“哼,不这么算了,那你能咋的?”炎烬虎目一瞪,阴森森的说道:“那古元已是斗皇境界,我俩合在一块儿也只是保个全身而退,若要硬闯,恐怕谁都捞不着好。”

“这……可若就此作罢,我等又岂能甘心!”

炎烬双目微眯,冷冷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阴郁少年,阴沉说道:“药万归,不要以为本座不知道你打的那点小算盘,想拿我炎烬去帮你碰这颗钉子,没门儿,哼!”说罢,便欲拂袖离去,却被身后之人用力扯住,刚欲发作,只觉一温润光华之物入得掌中,瞥眼看去,竟是一枚洁白玉瓶,隔着瓶身都能轻易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浩瀚能量,让炎烬不禁侧目。

“嘿嘿,炎烬统领,在下知道,您已在巅峰斗王位阶徘徊许久,迟迟未能有所突破。这枚皇极丹,是在下特意恳请族中长辈为您炼制,还请笑纳。”

炎烬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一脸谄媚的阴郁少年,手中死死握住那枚温润瓷瓶,不禁陷入了左右为难。

他此行前来,也不过只是为将异火带回,赢得族中嘉奖罢了。而在那诸多丰厚奖赏之中,最为让他心动的,恰恰是这枚六品巅峰丹药——皇极丹,其不但能让斗王巅峰强者生生跨入斗皇境界,甚至能让斗皇强者无副作用连升两星的恐怖药效,无疑是目前的炎烬最为渴望之物。

“烬兄,还在犹豫什么,如此大好时机摆在眼前,如若错过,定然是要遗憾终身!”少年话锋一转,随即又附耳低声道:“况且,据在下所知,阁下族中年轻一辈中,有位叫炎湮的少年,其天赋,恐怕不在您之下……”

炎烬闻言瞳孔微缩,一把揪起身前少年衣襟,森然低吼道:“你什么意思?”鼻中急速呼出的灼热气息直直扑打在面前少年苍白的脸上。

“呵呵呵呵,放松,放轻松,小弟是什么意思,烬兄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么?”药万归轻轻掰开胸前的一对巨手,不紧不慢的整了整衣衫,望着面前正天人交战的炎烬,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唉,既然烬兄没有合作的意思,那小弟也不便强人所难,我等就此别过,他日若有机会,定要请烬兄喝上一杯。”说着,便伸出因长久炼药而变得修长灵活的苍白手指,欲取回炎烬手中瓷瓶,不料对方竟是死死握住,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烬兄,您这是……”药万归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挑了挑眉毛,故作迟疑的问道。

炎烬面色连变,阴晴不定,似乎是经过了长久的挣扎,终于,还是颓然放手,长叹一声,道:“唉,本座实在不是那古元对手,你便是给我九阶丹药,也得有命拿才行。丹药之事,日后若有机会,再说吧……”

“呵呵,我可未曾说过,要劳烦烬兄与那古元正面死战。”

“哦,此话怎讲?”炎烬沮丧的双目顿时燃起熊熊火焰,赶忙抓起那人苍白手掌,急急问道。

“我族已然做好万全准备,自有办法送人突入进去,一会儿只需烬兄出面配合,拦住那古元一时片刻,这枚皇极丹,便是烬兄您的了!只是事成之后,那异火……”

炎烬闻言,当即不再犹豫,咬牙道:“就依你,我替你拦住古元,那异火你若有本事拿,就归你,本座绝不染指!”

“哈哈哈哈,好,烬兄当真爽快!如此,便有劳烬兄了……”

炎烬死死握住手中的皇极丹,目中跳动着复杂的火焰,遥望向谷口隐没于重重雨幕中的森严军阵,不知在想些什么。

……

“元哥,我们……当真不去动那异火?”

古族中央军阵之中,一秀雅绝俗的娇俏女子望着安静坐于主位的古元,迟疑地问道。

“当然,族中既已议定与萧族站在一条船上,那么背信弃义、首鼠两端便断不可取,异火虽然珍贵,在我族百年大计之前,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我堂堂古族……”少女黛眉微蹙,美目之中尽是纠结与不甘。

“呵呵,阿兰,那炎烬的话语便是故意为挑拨我两族关系。我古族如何行事,又怎会因他人置喙而轻易改变?”望着身旁少女一脸不服气的俊俏模样,古元不禁摇头苦笑,族中长辈特意安排自己带这位天赋惊人的族妹随行历练,其活泼任性又有问必问的性格,倒着实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如今见其不快,便忍不住多提点几句,以免一会儿又给他制造意想不到的变故。

“哦,原来是这样……兰儿明白了,多谢古元哥哥!”

“呵呵,没事……”还未等古元打发完这令人头疼的妹妹,变故却陡然发生,一声嘹亮凤鸣自远处两族营地席卷而来,直震人心,古族上下顿时大乱,遥遥听得最前方之人奔走呼号:“天妖凰!天妖凰,快,快跑啊!”

古元面色一沉,对身旁少女叮嘱了一句:“待在此地不要走动。”便张开金色斗气双翼一跃而起,只见一头遮天蔽日的巨大火凤凰,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威势直扑古族营地而来,最前方的军阵已然被冲得七零八散,溃不成军,看得古元一阵目眩:“天妖凰族?不,这绝不可能!”

便在古元震惊莫名之时,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自远处传来,静下心来细细辨识,顿时精神一震,大声吼道:“哼,七品丹药化形?药族当真大手笔!”

“可惜,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古元猛然吸纳天地斗气,恐怖的风暴在他的指尖急速凝聚,逐渐形成一道恐怖无匹的金色光点。

“大寂灭指!”随着古元一声低吼,这一指缓缓落在面前虚空,整片天际都仿佛凝固下来,一股恍若来自上古洪荒的寂灭气息自指尖细微光点处猛然爆发,挟着山呼海啸之势,在古族众人无比期待的目光中,轰然射向前方百丈宽的巨大火凤。

天地先是极亮,再是陷入窒息的黑暗,所有人在此刻看不到任何景象,听不见任何声音,似已过去了极漫长岁月,又仿佛只眨眼的功夫,硝烟散尽,复又亮起灰蒙蒙的光来,所有人睁开双眼,望向天际,有骇然,有惊喜,有不解,却都保持着可怕的沉默。

“炎烬,你当真要与本座作对……”望着前方浑身残破、无比狼狈的红色身影,古元额头青筋暴起,指间不住颤抖。

“呵呵,不敢,只是受人之托,对方开出的条件,实在让我无法拒绝啊……”炎烬缓缓收起手中早已千疮百孔的焰火盾与离火甲,吐出一口鲜血,一抹嘴角,望着早已成功穿透古族军阵绝尘而去的火红凤影,苦笑着说道,“这回,我也是下了血本了。

“既然如此,那么,再接一指吧。”古元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中,缓缓抬起右手。

“别别别,古元大哥,小弟我扛不住了,事已至此,您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我也已完成委托,没有再打下去的理由了,告辞!”炎烬说罢,转身便逃离了百丈开外。

“哼,想走?”古元惊怒无比,刚欲起身追击,却望见下方一片狼藉的古族营地,顿时回过神来,强行压下心中愤恨,望了一眼前方不再有任何动静的炎、药两族,长叹一声,飞身回营。

“伤亡如何?”

“古元大哥,结果还算可以接受,除遭受正面冲击的十一名族中子弟不治身亡外,其余百人皆为轻微灼伤,修养一阵便可痊愈。”古兰望着一脸恼怒的大哥,不禁收敛了几分顽皮性质,老老实实将情况上报。

古元闻言也是愠色稍霁,温言道:“兰妹辛苦了。方才破阵而去的,可曾见到有几人?”

“唔……若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一人……一道白衣服……不,两人,还有一道青衣服,看那身形,倒像是位女子!”少女挠头苦思一番,掰着葱白如玉的手指算了好一阵子,终是作出了结论,无比坚定的说道。

“两人……”古元低头苦思一阵,终于似已下定了决心,双手揽住身旁少女娇小的肩膀,无比凝重地说道:“阿兰,你虽然实力不济,但天生聪慧,如今放那两人入谷,我族已是违背了与萧族誓约。我古族重诺,此事,我断不能放任不管。我欲进谷查探,大营之事,便全权交由你来负责,我会让古朱与古力他们辅佐你。你追随我多日,想必已有所收获,我相信你,你,可能当此大任?”

望着古元无比认真的眼神,每一个字宛若沉重的铁锤,击打在她尚显稚嫩的心上,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傲少女,第一次体会到了责任的意义,望着周围满脸伤痕的族人埋头清理着满目疮痍的营地,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交给我吧!”

……

炎、药大营此刻却是一改之前的愁云惨淡,计划成功之后一个个开始弹冠相庆,把酒言欢。

“呵呵,此次多亏烬兄相助,这一杯,便由小弟敬您!”说着,药万归高高举起金色酒杯,一饮而尽。

“哼,喝酒就不必了,你那药有效就行。”炎烬一脸苦恼模样,只是硬接了那古元一指便落得一身伤痛,如今连酒也不能轻易沾一滴,否则伤口便疼痛难忍,直到又问药万归拿了些疗伤丹药涂抹,这才好转了些。

“烬兄且放宽心,我族的药,那是有口皆碑,保证药到病除,哈哈哈哈!”

便在整个营地陷入狂欢之际,浓浓的黑色云雾悄然靠近,诡异的风声逐渐响起,犹如暴风雨的前奏,只是许多人,却充耳不闻……

“药万归,你感觉到了么?”多年刀口舔血的动荡生涯锻造了炎烬一颗万分机警之心,强烈的危机感在心中不断膨胀扩大。

“什么?”

炎烬望向天边逐渐靠近的黑云,沉思片刻……

“不好,是魂族!”炎烬猛然起身一脚踹翻了身前火盆,琼浆玉酿洒落一地,“快,炎族的弟兄们,收拾东西,不,别收拾了,赶紧撤退,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望着炎烬狂乱的身影,药万归一时间不知所措,陡然闻听“魂族”二字,先是一愣,瞬间苍白的脸色愈发惨白,颤抖着站起身来却又滑倒在地,慌乱的嘶吼道:“快,快来人扶本座起来!”却未有一人回应,举目四顾,无论是火红色的身影还是灰白色的药族之人,已眨眼间各奔东西,原本热闹的营地陡然冷清下来。

“我呸,枉本座平日里待你们……”还未等抱怨完,药万归便也急匆匆爬起来,沾了一声污泥,一溜烟儿的消失在了远方密林深处。

……

“古兰小姐,对面大营似乎又有动静!”古族主账之中,名为古力的高大青年向主位上的娇俏少女恭敬说道。

“发生何事?”

“炎、药二族大营突然间灯火全无,人影尽没,属下恐怕,似乎是对方又有什么阴谋。”古力愤愤不平的说道,之前的突袭中,他失去了一位年轻的族弟。

“哦,随我出营查探一番。”

望着远方静谧到可怕的营地,少女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小姐,是否下令加强戒备?”古力在一旁躬身询问道。

“不,不用,传令,全军拔营退入北方密林。”古兰冷冷的传令道,却难掩内心深深的焦躁。

“什么?”

“小姐,这怎么可以?”

面对少女如此突兀的命令,身边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也不知古元大哥是如何想的,竟然将大营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就是!”

随着众人议论加剧,古力缓缓释放出斗王巅峰的凶悍气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静,古力环视四周,最后沉稳的目光停留在清雅的少女身上,温和道:“小姐,请恕属下无礼,但,能给我等一个如此判断的理由么?”

古兰美目微眯,略微整理了一番思绪,缓缓道:“炎、药两族再不济,也是堂堂远古八族之一,若有紧急行动,也不至将大纛军旗置于营中不顾,唯有无比可怕的事情发生,才能让他们有如此反应。”少女一指遥遥飘扬的“炎”、“药”大旗,此刻全然没了往日的威风,在凄厉的风雨中无力地等候着命运的裁决。

“那件事只可能是,魂族来了。”少女绝美的娇唇中却吐露出森然可怖的字眼。

所有人的心中为之一颤。

“可是,我古族重诺,若就此离去……”古力有些迟疑不决。

“我古族已完成诺言,剩下的,便是萧族与魂族之间的事了,不是我等所能插手的。”

“至于萧族为何迟迟不来,这就不在我等考虑范围之内了。”古兰眯起好看的双眼,望向远方萧族大营,露出一副古怪神色。

“小姐说的是,我等遵命!”

远方,漆黑的云雾悄然迫近,势不可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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