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时候了还嘴硬?”清羽挑着唇角无奈地摇摇头,背手颇悠闲地绕着床走了两步,“你聪慧过人,总不至于是个敢做不敢当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眼见着董延送着他二人离开,沈念被他爹拉着走远了,黎音复又闭上了眼睛,他现在身体不舒服的紧,懒得理眼前这个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
问题是他懒得理人家,人家追着很想理他。黎音以前做上仙高高在上惯了,这回被他自己作得跌落尘泥间,倒是从前那不入眼的都争赶着来踩上一脚了。
“你倒真是一点也没变,整整快十年,居然也不见老。”清羽坐在床边上轻笑着,仔细端详着他面上和身上的伤,伸手轻佻地拨弄了一下黎音胸前染血的衣裳,黎音皱眉瞪他,他不在意地弹了弹手。
“还是一样的令人厌恶。可惜了你保养的这么好的一张脸,莫不是还妄想勾引陛下?连老天爷都忍不下你的脸皮而把它毁了,看来真是苍天有眼!”灯光昏暗,黎音却清清楚楚地看清了清羽脸上得意的神色。
对于他这话黎音嘴角着实抽搐了一会,一时间都不知道改从哪吐槽起。
他是该不屑地表示老子从来都不用保养呢,还是该说自己的脸其实只是个意外,老天爷对他是不好,但是也挂不到这张脸上。
好像说什么都怪怪的,重点偏了。黎音努力地理了半天,发现这人好像真的只是因为自己长的颇有点颜色就格外看自己不顺眼,八年前也是,现在也是。
可惜啊,这般的肚量,长成何等模样都是无用了。
最终黎音也只是笑了一下,他现在起不了身,便只能轻蔑的看着清羽道:“你最好祈祷,我不要有活着出去的一天。我若无事了,今日之事,定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放心!”清羽也笑了,起身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土,只是这次不再是之前的伪笑,而是真正的开心大笑。
“本官不会让你这等小人活着离开这天字牢的!不过你放心,本官与你不同,不会使什么下作手段。”
“你就同那群贼人一起,在这耗一辈子吧!”
说罢还很温柔地同黎音行了个礼:“还要多谢你,自己送上门来,省的我到处去寻你防你了。”
“你逼我的。”黎音看着他,缓缓重复,“你逼我的。”
“对!”清羽拱手,坦然承认,“我就是故意的,你能奈我何?”
“好啦,本官公务缠身,没时间同你在这耗了。再见啦,不,应该说,再也不见了。”清羽最后轻飘飘地甩了一句,门外已经有狱卒在等候了,他挥了挥水色的官袍衣袖走出监牢,狱卒在他身后复又锁上了门。
“垃圾。”风中依稀飘来了清羽所说的最后两个字。
黎音冷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隐约还映着那官服上所绣的君子之兰,心头不由得冷笑,关上的大门带着最后一丝光亮随之离开,整间牢狱瞬间没入黑暗中。
愚蠢。黎音心头冷笑不已。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古至今,惹怒了神明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他自认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大度到被人欺负到头上还能忍的,那断不是仙家的作风,就是佛家都没有这样的慈悲心肠。
眼见着周遭着实一个人都没有了,黎音才费力地抬起手,他默念了几句,指尖漫过几丝光华,随即被他扯出了几根红线,他凭着手感挑了挑,挑出了个中最细的一根。
你自找的。黎音凝视着那根姻缘线,那是清羽薄寡无主的姻缘,另一头正松松垮垮地挂在一人身上,稍稍使点力气就要断开。
算都不用算,那头的人定是他胸上玉坠真正的主人,如今人界的皇上。
你在我重伤时落井下石,阻我大事,本怜你不得善终的情路不愿相报,既然你这般,那我便不留情了。
我毁你思慕之人对你的最后一分情意,以此断你们二人君友臣恭的前路,不过分吧?
一束微弱的火光自黎音指尖漫出,顺着那根红线缓缓烧着,掩映着黎音眼中忽明忽灭的光亮,红线那处由红变黑,终是断了。
在很久很久以后,清羽无数次地回想起这日,无数次地后悔,他高高在上的君主自那以后,如黎音所说,同他再无了一丝交集,甚至亲手断了他们的一切可能。
但现在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喜不自胜地漫步出天字牢,吩咐守门的守卫道:“里面那个躺着叛贼的,不准给什么好吃的喝的,让给他裹伤的大夫不必来了,什么时候死了你们弄个草席拖出去,别再陛下没下令处决前污了陛下的耳朵!”
他自然不会留下什么话柄说一向宅心仁厚的清尚书无端诬陷虐待囚犯,要耗死一个看上去就时日无多的人,他有的是耐心。
“是!”守卫沉声应道。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黎音手中的线恰好完全烧到尽头,灰烬飞扬着落在地上,黎音冷笑一声,把手收回身侧无力地咳嗽了几声,再度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道秋然怎么样了。黎音还是有些惦记他,算起来快到放榜的时间了,定当是能上榜的,他开心么?希望他别生自己不告而别的气了。
胸口的血玉隐隐有些热了,他知晓,虽然这次阴差阳错,但离他们见面的日子不远了。
他现在需要好好修养,那清羽善妒又不容人,定当是把他一个人扔在这自生自灭,虽然很可恶,某种意义上也算全了他的意,至少让他可以不被打扰地调养灵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冷了,监牢里血气又重的可怕。床上仅有一席薄被被他披在身上,丝毫抵挡不住此地的湿寒阴冷。快些修养好吧,黎音想,等他能爬起来,这鬼地方,呆久了神都没好了。
与君别后三千里,青灯对镜月常昏。
与君错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