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吴医生,褚金三感觉到自己脚上的劲儿又回来了。
他快步往前,路口的那座坟离自己更近了,借着月光,他只看到了“汪氏先祖”、“阿克伦一世二十年”几个模糊的红字,仿佛是一块刚刚被人描过的墓碑,但是后面的主墓却是被各种植被覆盖,就连一旁的几棵鬼见愁都已经把树干交错到墓顶。
“这都多少年的坟了,还他娘的有人来描上面的字?”
褚金三嘀咕道,他也不知道所谓的“阿克伦一世二十年”到底是哪一年,也推算不出它的年份。
褚金三不敢再深想,毕竟刚才把自己吓得惊魂未定的就是这个东西,就算真的没有鬼,在墓旁逗留太久总感觉会沾上不干净的玩意儿,尤其还是在这个人人都畏而远之的怀阴湾,它像是一个臃肿的门神一样伫立在这个小径的必经之路的路口,可能真的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鬼之力。
不知多少年来,它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也没听村里人甚至镇里人详细的描绘过它,褚金三转念一想,也许怀阴湾小径本来走的人就少,就算有人吃了豹子胆从这里走过,也是低着头衔枚疾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何况这边荒山野岭的坟墓又不止这一座,自然很少有人会盯着他看个清楚明白。
褚金三加快了脚步,向怀阴湾小道的深处走去,耳畔的寒风呼呼作响,这时的他已经全然感觉不到腊月的寒风刺骨,只想快点翻过这十里地,到达丰顶镇那个繁华之地。
脚下的落叶随着他的脚步沙沙作响,因为平时走的人少,树叶和杂草已经把那条原本的小径覆盖得很难辨认,再加上晚上光线十分昏暗。
所以褚金三只能完全凭着自己的感觉去辨别小径的走向,好在这里没有分岔路,因为左手边走两步就是峭壁悬崖,右手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原始森林。
不知走了多久,褚金三觉得有些口渴,但他知道这片山林里就算能找到一些解渴的野果,现在也不是停下来摘的时候。
冬夜的山林,没有蝉鸣,没有鸟叫,没有萤火,有的只有在寒风中摇曳的树叶声和自己的呼吸。
忽然,他看到原本的小路中央出现了一棵直径有一米半的香樟,粗大的树干几乎占了本就不宽敞的小道的全部,褚金三抬头使劲看了看——在黑夜中待久了,微弱的自然光已经让他能看清不少东西——巨大的树冠像是一顶巨伞,把天空遮的严严实实,似乎一点光线都不曾透过。
“这路中央怎么会有树啊?难道是我走错道了?不可能啊,这怀阴湾去镇上的路就这么一条,好认的很啊。”
褚金三带着疑问侧身走过了香樟树,他不想碰到它,一来是他讨厌樟树难闻的味道,二来是怕这么一棵奇怪的树给他带来什么霉运。
他回头使劲再看了看这棵树,这棵粗得看起来像是存在好几百年的树,再抬头一看,这棵香樟,不仅有着超出他认知的巨大树冠,就连它的高度都超乎了他的想象,顶上的树枝笔直的直插天顶,比他见过的红杉还要高大,旁边的各色植物树木跟它一比就像一群小孩儿似的。
这样的香樟树真是罕见至极,严格来说,如果不是它浓郁而又容易辨认的气味,褚金三甚至不认为它是棵香樟。
带着满腹的狐疑,思来想去也回忆不起曾经是否见过它,因为和那座路口的坟冢一样,如果他们是这样拥有明显的特征,为何这么久以来,自己都没看到过呢?或者,村里的人都没提及过呢?
这一回头走出几步,脚下的路像是要故意折腾褚金三,突然连续出现了几个坑,第一个坑一个趔趄没站稳,紧接着又踩到另一个坑,这时就真的失去了重心,褚金三重重的摔在第三个坑里面,受伤的右手下意识的撑地,一阵比手掌刚割裂时还疼的痛感向他的全身袭来,他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因为支撑力被撕开的更大了。
“啊!”一阵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叫声。怀里的手电筒扑通一声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鬼使神差的亮了——灯光像切割夜幕的光柱,不偏不倚的照在了褚金三的脸上。
褚金三被这突如其来的灯光刺的睁不开眼,但已经明白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挣扎着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顾不上疼痛翻身而起,拿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立马查看了脚下走过的路。他的身后三个坑,他的前方五个坑,他正站
在剩下的一个坑里,一共九个,直径二十公分到五十公分不等,像是马蹄踏过,但是常识告诉他马蹄并不会这么巨大,也不像村里老人们故事中的那些野人的脚印,因为老人口中的野人至少也是有人类的脚掌的,而这些坑,都是圆形或者椭圆形的。
褚金三想不明白这些,他又把手电筒照像身后的那棵香樟树,慢慢的沿着他的树干往上照,光线掠过树干,掠过树冠,一直向上看去,正如黑暗中粗略的观察那样,这棵树高得罕见,就连手电筒的光都照不到他最高的树顶,只是能看到它参天耸立。
褚金三再把手电筒的光收回来,对准了自己的右手,那只已经彻底变了色的袜子,有些发硬,但是新的血液还在渗出来,他把打的结解开,眼前一道长度贯穿手掌的伤口,卷曲的伤口皮肤已经微微泛紫,红色血液正从更深处汩汩的冒出来,甚至发现自己的五根手指也已经肿胀发黑。
他感到一阵恶心,长这么大从来没看到过这么恶心的情景,哪怕这只手是自己的。
“这手再不处理一下怕是要废了,”褚金三叹了口气,懊恼地撕下一块裤脚,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心想这怀阴湾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到处诡异不说,连气温都比村子里要低上几度,褚金三的睫毛处已结上了薄薄的一层霜。
这个地方不宜久留,刚想离开,却听见身后一阵东西砸落地面的巨响,仿佛整个山谷都被这声巨响震的颤抖。
他猛地回头,借着朦胧的月光却发现那棵香樟树下趴着一个类似人形的物体,却小的多,褚金三咽了口唾沫,慢慢的将手电筒照向那团不明物体,眼前的一幕却他惊呆了。
那是一个浑身已经发青的类似婴儿尸体,全身上下布满了一个个的血窟窿,不停的冒出黑色的血泡,像是被人用尖锐的刀子一个个刺上去的,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凄惨的画面,在这阴寒的深夜,在这廖无人烟的怀阴湾里,发生的这一件件诡异的事,恐惧占据了他整个脑海,两条腿像弱不禁风的柳枝一样弯曲着,不敢绷直,生怕一绷直就会不停的哆嗦。
“这尸体莫非,是从那树上掉下来的?...”他通过刚才那声巨响判断,从那香樟树上掉下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这么一个小婴儿似的东西为何会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也不太合乎常理了,而且身上的血窟窿是又怎么解释?
褚金三慢慢地用手电筒顺着树干往上观察搜寻,一直看到了视线再也无法企及的高处,巨大的香樟树除了在寒风中沙沙作响,没有任何异样。
他停止了观察,弯腰捡起了路边一根树干,拖着沉重的双脚一步一步的像那个尸体走去。
当走到时,褚金三用那树干轻轻的戳了下,好像戳在石头上一样,他刚壮着胆子想仔细地把这玩意儿给弄清楚,没成想到这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居然慢慢悠悠的立了起来,吓得褚金三两眼发直连连倒退好几步,又惊又怕,双腿也不听使唤地乱颤起来。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眼前这团东西“咔咔”的类似骨骼摩擦的声音显得十分刺耳,明月不知不觉的把自己藏进云层里仿佛在恐惧着什么,银白的月光立即变成了无尽的夜色。
只见那个东西正对着褚金三,血红的“嘴巴”慢慢张开咧到占据他半个脑袋,微张露出满口尖锐的碎牙,咯咯咯的发出好似笑声的响动,声音像无数只发情的野猫在嚎叫,这渗人的声音萦绕盘旋在整个山谷之中,褚金三看着眼前的情景,早已吓的身体僵硬,掉落在地上的手电筒不偏不倚的照射在那团慢慢移动的血肉团上。
灯光的直射下,他几乎看的清那个东西——那只能称为像婴儿似的肉团——表面溃烂的肌肉,蓝色凸起的青筋,甚至是部分外露的白色骨骼,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从它身上滴下来的黑色液体洒满了它的四周,它咧着嘴,露着尖牙,但看不到它的眼睛,一步一步朝他这个方向靠了过来。
褚金三感觉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叫喊,但他的大脑依然在飞速的运转。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也许就是多少年来,村里人从镇上回来宁可绕二十里山路,也不愿意从怀阴湾抄近道的原因吧,哪怕是白天也没多少人从这边走。”褚金三想,“这狗日的二狗子,挨千刀的玩意儿,怕是想让我送了这条命。狗日的。”
这时,一股强烈的求生欲从他的大脑里窜了出来。“我不要死,哪怕这是只山里的猛兽,我也要活下来。”
眼前的这团血肉移动十分缓慢,看起来像是受了伤,并且十分笨重,褚金三“腾”的坐地而起,抄起身边的树干,弓着腰站在原地,无师自通的做出一副老练的武行的战斗架势。
血肉还是以它的龟速向褚金三这边挪动着,除了看起来有些瘆人的尖牙,和发出的阵阵怪声,它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褚金三构成生命威胁,它身上的血窟窿一张一缩,像是一张张正在呼吸的嘴巴,不仅从里面流淌出的黑色液体,还有一股股在手电筒灯光下才看的到的白色气体。
“怕它狗日的,我褚金三的胆子可不是你们这些鬼怪可以唬住的。”褚金三心中暗忖时分,双手把树干攥紧,皱起眉头狠狠的盯着这团东西,微微一蹲,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寒裂的空气,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回身两个箭步撒腿就跑。
“这玩意儿走这么慢肯定追不上我!”他想。
可与此同时,却忽略了前方有一排刚才让他摔的狼狈不堪的坑,他刚跨出去一大步,就被结结实实的绊倒在地,手中的棍子在空中画了一道精确的弧线,鬼使神差的落到那团血肉咧开的大嘴,就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狗叼着一根主人扔过来的骨头。褚金三挣扎着想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甚至顾不上擦掉蹭到下巴时流出的血,慌乱间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使不上劲了,却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受伤。
他慌忙在四下搜寻,想再找一根树干或者是一块石头,想拿点武器防身,无论是什么都行,只要能抵挡一下眼前这个东西——这个看起来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灵活甚至有些蠢笨的东西。
可四周什么除了泥土和杂草,他什么趁手的武器都找不到。
忽然,他分明看到血肉团子忽然像是充满了活力,移动比刚才快了许多,动作的幅度也逐渐大了起来,血窟窿比刚才收缩的频率更快了,身上渗出像汗水一般的透明液体,和着血窟窿里的黑色液体一起往外冒,那张长满尖牙的大嘴像是嚼一根大葱,轻易的把树干咬断,速度越来越快,朝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