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和国宾馆其实在一条街,另外一头就是气势恢宏的雁春君府,恢宏到什么地步呢,地跨三街,独成一坊,等于是把街的另一头给堵死了。嚣张到这个地步到今天才被弄死,也只能说燕国民风有够淳朴,或者说燕王脾气真是够好。
赵伍到了太子府前时,情况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从太子府起,沿着整条街都已经布满了兵丁,连带着大门紧闭的雁春君府门前也是如此。但是大街之上,国宾馆和太子府可是两重风景。太子府倒是行人少有,国宾馆门口却拥了不少人。
赵伍一步一步朝那边过去,只见街道对面房顶屋檐下,或坐或立,有不少奇形怪状的人,腰间俱别着长剑,有的还不止一把,当道还有一帮人来,虽然也拿着剑,看着倒像是本地的地痞流氓,一个个直眉横眼,看着很是嚣张。
这伙人拥在门口,倒也不敢冲击防卫,只是守在门外彼此呼喝相应,倒颇有街头巷尾叫卖的风采。一个人喊道:“鬼谷纵横的弟子,什么时候做了缩头乌龟啦?”另一人和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鬼谷纵横的弟子,才这副德行呢。”
“怎么说?”
“你看啊,那张仪大言欺楚,苏秦与王后私通,那庞涓嫉陷害同门,孙膑呢,不过是个膑脚的瘫子,鬼谷多出奇人呐,现在多了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也不奇怪嘛!”
赵伍听得又气又恼,又是苦笑不得,此四人俱是当时人杰,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熄,以九州为棋盘,七国为棋子,纵横间牵动天下局势变幻。这帮家伙大的眼力没有,扯这些街头巷尾的闲谈倒是个顶个的起劲儿,要当真与他们辩论,还真是掉价儿。
当然,像这样能数古论今的还算高档,剩下的就彻底沦为地痞无赖者流了,这个说什么盖聂是个无胆的怂货,那边骂秦王瞎了眼,请了这么个剑术教师,自己都能跟他比划比划。反正只要人不出来,牛皮尽管往天上吹。追根到底就是一句话,盖聂你出来就是好汉,不出来就是个王八蛋。
赵伍在一旁听了半天,心也放开了,反正骂的也不是自己,鬼谷纵横还有一位呢,指桑骂槐顺带着把他带上不也挺解气的嘛。想到这里,心中还有些小期待,于是在另一边街角找了个台阶,坐在阴凉里兴致勃勃地听了半天,可惜了,可能是卫庄凶名太胜,这伙人居然骂了半天,居然没一个扩大化的,看来那句老话说得好啊,欺负老别欺负小,欺负死的别欺负活的,任你是张仪苏秦这样以利舌鼓动天下的人物,死了总张不了嘴了吧,只有挨骂的份儿,像卫庄这样的则不然,人家是话不多,逼急了拔剑真砍啊,而且没一个能砍得过他的。
赵伍绕了一圈,将四周的人瞧了个大概,便闪到一个阴凉的小铺,挑了一个角落的桌子,坐下来悠闲地品起茶来了。就这么这么从日中品到日落,壶中的水都换了三茬,到最后都是白开水的味儿了,赵伍还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这时候总算闪过一个人来,一屁股坐在赵伍身边,一把抓住赵伍的手腕,喘着气道:“今天的事就算扯平了,大家谁都不要再提了。”赵伍提起壶来给他倒了一碗茶,“当然了,你们俩要不撇下我,我也不能来坑你们呐!”
秦舞阳一口气干完了一碗,意犹未尽,扔在桌上,拿手一指,赵伍又给他续了一碗,嘴里却道:“你说你也算墨家有号的人物,怎么被一帮兵痞追得鸡飞狗跳,太掉价了吧。”
秦舞阳端起碗来喝了两口,放下来道:“不是这样滴。我在路上甩开了追兵,还看了一场好戏呢。”
“什么好戏?”
秦舞阳拿手一比划,道:“重愈千斤的大铜鼎啊,那大汉抓着两条腿就给掀起来了,哎呀不愧是太子殿下亲封的燕国第一大力士,以前只是耳闻,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
赵伍不屑道:“不就是千斤铜鼎吗,我要努把力,也能举起来,大概吧…”
秦舞阳接着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举的那不是空鼎,里面还有满满的滚烫的油呢。人家视若无睹,一抓一放,直接在扔出了数丈远。”
赵伍眯了眯眼睛,听着话就能闻到烤肉的味道,有些心有余悸地道:“这能算举鼎吗,应该算自残吧。”
秦舞阳解释道:“人家也不想举,不过是得罪了大将军晏懿,不得不为罢了。话说回来,雁春君死了,他可算拽起来了,现在整日里在燕都横行霸道,多行不法,没有能治他的呀。”
赵伍一拍桌子:“当日在妃雪阁就该好好教训他一顿,不过你也是,看见了你不管?”
秦舞阳斜了他一眼:“我那时候还是‘赵侠’呢,蹦出去越搅越乱,岂不是害了他?不过那人是条好汉,有时间一定要结识。”
“先别说那条好汉了,荆老大呢?”
秦舞阳答道:“他说来这里太显眼了,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有联系,叫我们探听好了回去告诉他。”
赵伍先是哦了一声,旋即惊叹道:“诶?你还别说,他怎么突然改了性子,这么思虑周到,可不像他的为人呐。”
秦舞阳道:“小心点总是好的嘛。”赵伍心道你又不是没见他在医庄偷酒的时候,哪有什么小心的意思嘛。秦舞阳接着问道:“我看你来这儿坐半天了,看出什么来了?”
赵伍环视一周,凑上前低声道:“街上的那一伙儿算是燕都的地痞无赖,连江湖中人都算不上,其余的房顶上,角落里的,绝大多是是剑客,但就我所见,都是三流人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我要是盖聂,被这帮人围着,也没什么担心的,天天能睡到日上三杆。”
秦舞阳叮嘱道:“别掉以轻心了。明面上的都是小虾米,人家派来探路的,大鱼都潜在暗处,跟老大似的。”
赵伍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咱俩也是荆老大派来的小虾米呗。”
秦舞阳一愣:“我是这样啦,你…”“我当然不是。”赵伍断然否认道:“即使是一条鱼,我也是纵横四海的鲨鱼,之所以亲临前线,是因为像我这样的人物完全可以横行霸道,根本不需要侦查探路什么的。”
秦舞阳心道你一个通缉犯神气个什么,随手往后面一指,“那不是卫庄嘛。”赵伍腿一软,二话不说立刻转到桌底下去了。
“哼哼,还是先找块泥地把身子藏进去吧。你这假鲨鱼遇见真的立刻就现了原形啦。”秦舞阳调笑道。赵伍悻悻然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强嘴道:“我…不是怕了他,主要现在是有正事干,你等着,早晚我收拾了他。”
秦舞阳笑眯眯地道:“我也期盼着那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