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伍在混混沉沉中好像走了好远的路,又好像一步都没有迈出去过,到了最后终于没有颠簸,能够躺下来歇息一会儿了,只觉得身子说不出的轻快,很不得就此睡去。恍惚间却听见喊杀之声,接着便是刀剑交击,吵嚷得不成样子。这样下来赵伍反倒睡不着了,加上他心中还有一块大石还未落地,两只眼皮合上却又总是强忍着要睁开。
“快!布阵围住这小娘子!”赵伍一个激灵,猛然惊醒,想起了自己身处何境,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两只眼睛终于睁开了来,印入眼帘的就是梅三娘双手执干将莫邪,却被一帮穿着棕色麻衣的人持剑围在中间,人数大概有二十许,旁边却站着一个衣着不同的中年男子,别的不说,嘴角却常挂着不羁的笑容,此时已经是胜券在握,双手抱胸道:“堂主马上就要到了,哥几个迅速把这小娘子拿下,不要什么事情都麻烦堂主他老人家好不好?”
这帮人听见领头的发话,也不径直往上逼,而是顺时针绕了个圈,梅三娘只是晃了个眼,先前离得还有丈许的众人此刻已经到了眼前,也无人下令,所有人具是提剑便刺,方位各不相同,梅三娘霎时间四面八方都是刀剑。赵伍瞧着真切,这些人武艺倒是平平,胜在配合紧密,叫人眼花缭乱。梅三娘双剑一扫,面前的几柄长剑应声而断,背后却同时挨了几剑,只是伤她不得。
中年男子见状笑了一声:“哟呵,还很有两把宝剑嘛。”口中说着,却从腰间抽出一把红柄长剑来,眼见不是凡物,“我也有一把剑,咱俩较量一下?”说罢挥剑就劈了过来,梅三娘虽有宝剑,用起来却远不如勾镰顺手,双剑一错格了上去,两人三剑相交,一时间居然谁也奈何不得水。那男子大笑道:“哈哈!这下你可中计了吧,大伙儿拿下他!”话音刚落,梅三娘飞起一脚,正踹在男子的肚子上,立马将其踹飞了出去,而后回身一扫,又把身后几只趁火打劫的长剑一一削断。
这下场中除了中年男子,其余众人已经没了兵器。其中一人道:“刘季大哥,这人兵器厉害,大伙儿失了兵器,看来只有你能上了。”刘季躺在地上,刚才受得那一脚不轻,此刻正在呻吟了,听到这话‘啊’了一声:“我?”其中一个年长的又道:“大伙儿刚才有几把剑刺到了她身上,她却毫发无伤,恐怕还有横练的功夫在身上,刘季兄弟要小心啊。”
刘季挣扎着站了起来,瞧着大伙儿问道:“你们觉得我能打得过她吗?”众人齐齐摇头。刘季双手一摊,“那还是等堂主来吧。”话虽如此,梅三娘却不愿多待,双剑连环,直往刘季身上砍去,逼得人家左支右绌,好不狼狈,立马大叫道:“这小娘子厉害,你们还是快帮个手吧!”旋即苦着脸道:“算了,宝剑厉害,你们还是在一旁待着吧。”
这时候梅三娘开口道:“我跟你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大家还是各走各的路吧。”刘季虽然落在下风,口中却道:“那不行!咱们虽然素不相识,可不代表毫无瓜葛,本堂有重要事宜要留姑娘相商一二......诶呦!”原来这会儿功夫,左肩已经被干将长剑扫到,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梅三娘心忧秦国追兵,下手更不容情,是只攻不守的打法,刘季立马险象环生,期间虽有几剑划到了梅三娘,却毫无作用。刘季处境不妙,正考虑要不要先行撤退,听见后面有人叫道:“刘季老弟退下,让我来!”
刘季心中一喜,知道是堂主来了,虽然没能在堂主来之前拿下她,还被人逼成这样,实在是大大的没面子,但此时哪还管得了那些,挡了梅三娘一剑,一个恶狗翻身,立马逃得开来。梅三娘听得敌人有援兵来到,本拟先拿下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没料到来人身形着实迅捷,初时声音还在十几丈之外,眨眼间已经到了梅三娘面前,身子悬在空中,与她肩膀齐平,却是一个带着红色面具的小矮子。
梅三娘顾不得惊诧,右手的干将剑立马扫了过去,矮子单脚一点在剑间上,双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往梅三娘胸前气户、脐下气海两处大穴上隔空一点,这两处大穴是人体冲要,被他这一点,梅三娘登时感觉身体一麻,立刻又挥左手的莫邪刺了过来。来人本以为一招能够制敌,没料到全无效用,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落在地上。
刘季在后面叫道:“大哥小心。这女人身上有横练的功夫,刀枪都伤不了她!”矮子脸上面具一变,暗道:“横练的功夫莫非......”说话间梅三娘已经手执干将剑直劈了下来,矮子却是躲也不躲,只侧过身子,双手在腹间虚抱,喝了一声,一指斜向上方疾出,正中梅三娘的脐下关元穴,这一指劲力沛然,梅三娘的长剑将将及到他的头顶,却再也挥不下去了。
面具矮子点住了梅三娘,气定神闲地收了功,后边刘季赶到跟前道:“大哥的点穴功夫真是出神入化,别说是农家,我看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及得上了。”此人正是神农堂的堂主朱家。
朱家又变回了笑脸,没有理这茬,只是道:“这小姑娘既然是这种功夫,恐怕来历不浅,刘季老弟为何跟人家打起来了。咱们以多欺寡,欺负一个小姑娘,传出去也不大好听啊。”刘季拱手道:“大哥,不是我找茬。她背着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摸到咱们堂口来,着实可疑啊......”
“等等!”朱家打断了他,“你说男子?”刘季点点头,指着赵伍所在的地方道:“就在这......诶,人呢?”大石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殷红留在上面。朱家突然觉得背后一股劲风袭来,压力之强烈直上心头,仓促间不可力敌,大叫了一声:“躲开!”急忙一掌将刘季退开,自己也趁势往一旁越去。
原来是赵伍双掌齐发,分袭两人后背,此刻二人躲开,中途变了个势,一掌往刘季的天灵盖上击去,刘季只觉得一股劲道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情知这一掌下来,自己绝无幸理,但赵伍掌力汹涌,他手中的宝剑也挥不起来。朱家见刘季情势凶险,危在旦夕,立刻止住退势,双手一错,往前一点,使出了得意功夫‘三心二意点穴手’,往赵伍的背后打去。
赵伍虽然掌拍刘季,心神倒有大半在朱家身上,此刻见他招式,便掌为爪,抓住刘季的肩头,往自己身前一挡,朱家的两道劲力正好全都射在刘季的身上。赵伍一手制住刘季,另一掌却朝朱家虚劈过去,掌未到,风已至。朱家心中大惊,他的指力凝聚不散,因此能够射出丈远,仍能克敌制胜,此人劈空一掌,隔着丈许居然也有如此威力,着实是他生平未见。这一掌不可力敌,朱家见他拿刘季做肉盾,转念间也如法炮制,立马躲到梅三娘身后,如此赵伍的掌力却伤不到他了。赵伍当即变掌为爪,对着梅三娘使出擒龙功来,劲力一吐,立时要把三娘先救过来。
这一下隔空取物,亦大出朱家意料之外,历来隔空取物,取个盒子箱子都算内力深厚了,哪有隔空摄人的道理。话虽如此,朱家却冷笑道:“哪儿有这么容易?”内力一吐,也用一般的手法,要把梅三娘虚抓过来。两人隔空角力,比的不仅仅是内力,还有距离长短。朱家距离梅三娘不过尺许,赵伍隔得这么远,内力再深厚也得甘拜下风,只能收了内力,叫朱家把三娘给擒了去。
这下两人各有人质在手,都是投鼠忌器,大感麻烦。
赵伍衡量了一下处境,迟疑了一下道:“要不咱俩换换?”朱家脸上面具接连变换,最后是一张笑脸道:“你抓的不过是我农家的一名普通弟子,要多少有多少,这小姑娘却与你有莫大干系,这么算下来,我是不是吃亏了?”他心中已有计较,心知制敌不是要旨,重点要摸清楚对手的来历,如此倒要好好纠缠一番了。赵伍道:“帐不是这么算的,你要是现在对手下见死不救,以后还怎么带队伍了?”朱家抬起头来想了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现在好像还有更好的办法。”
赵伍问道:“什么办法?”朱家笑嘻嘻地道:“你看现在你不敢动,我也不敢动。但是有一点,你身受重伤,刚才动手又牵动伤口,血流不止,只要拖延下去,你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我又何必着急呢?”说话间赵伍已经感觉到背后一片湿漉漉的,现在站在这里,血滴滴答答的从身上落到地上,情况着实不乐观。
赵伍感觉到一阵眩晕,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咬了一下舌尖,才定住身形,突然大笑道:“好!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杀了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厮!”朱家脸上的面具一遍,强自道:“好......好!咱们一道动手,看谁怕谁!”
“哼!我这一生最恨受人胁迫,你看我一掌先拍死他,再跟你这小矮子较量个高下!”
朱家立马变成怒脸,道:“君子不揭人短,你动手便动手,说什么矮不矮的?冲你这句话,我也不跟你换了。”
赵伍举起一掌,威胁道:“不换就不换,我告诉你,我这一掌下去,管叫这家伙脑浆迸裂,死得不能再死。”
朱家一指蓄势待发,只道:“那我也告诉你,我这一指下去,管叫这小娘子经脉尽断,谁也救不活。”
“救......救不活我也不救,怎么着,我数一二三,咱俩一起动手?”
“哼!我神农堂主还怕你不成?”
“一!”赵伍喊了一声。
“二!”朱家立刻接了一声。
等了半天,这个三谁也没喊出来。朱家蓄着指力道:“你怎么不喊三呐?”赵伍反问道:“你怎么不喊?”朱家道:“二是我喊的,一人轮一个也该到你了。”赵伍摇头道:“不对,既然是一齐动手,自然要一齐喊,万一我喊的时候你抢先动手怎么办?”朱家摇头道:“那我也不喊。谁喊了就是谁负责。我还管着一大家子呢,不能开这个头。”赵伍怒道:“你现在想起来不能开这个头了,那你怎么不愿意换呢?”朱家道:“既然只要拖下去就能赢,为什么还要换呢?”
赵伍正要说话,没想到被赵伍制在掌下的刘季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赵伍大怒:“你这家伙找拍是不是?我本来都不打算下手了的,听你这一笑,好像不下手还不行。”说罢举掌就拍,朱家忙叫道:“别!换一换还是可以的。”赵伍立马止了掌,这时候刘季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道:“事先声明啊,我绝对不是打断两位,哈哈......哈哈......只是大哥的三心二意点穴手点到了,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哈!”
听见刘季不住的大笑,赵伍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朱家道:“你先前所我撑不下去,我瞧他这么笑下去也得力竭而死,现在看谁撑不下去。”朱家道:“他这么笑下去,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你能撑一个时辰?”赵伍嘿嘿一笑道:“算错了吧,你在好好算算?”朱家不屑道:“我自己的手法,还不知道轻重?”这时候刘季的笑声却更剧烈了,此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只道:“大......大哥,没......没想到您的功力已经......已经精进到这个地步了,老弟......老弟我喘不过气了!”好不容易说完,已经是笑的断断续续,连眼泪都一起下来。朱家听到他笑声有异状,不由得惊诧无比,自己的劲力轻重应该不致于此啊,再看刘季的情况,心知如此下去,他恐怕很快就要力竭而死了,眼下倒是再也拖延不得了。
朱家沉思良久,也实在想不出为何自己的点穴效果突然功效大增,但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这一回神农堂甘拜下风,你们两个走吧。”说罢解开了梅三娘的穴道,挥手让她回去。
赵伍晃了晃身子,放开了刘季,刚要说话,却再也坚持不住,往前一倒,便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