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高地,王贲远远地瞧着两军遥遥相对,旌旗择天蔽日,鼓声喧天齐鸣,身边的将士们都是意气风发,恨不得扬刀立马,将大梁城变为一片废墟。
但是王贲知道情况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就像当初,不亲自到大梁城下,你不知道大梁城有多高一样,当你亲自驾着船乘风破浪,感觉天地都在你脚下的时候,在大梁城面前你还是无法越过他。大梁城,是从战国初期就延续下来的魏国最后荣光,魏国在战国前期的霸业遗留,在今日仍然是魏国最后的希望。
惊鲵昨日提醒他大梁有变成第二个晋阳之虞,现在看来确实如是,至少王贲声势浩大的水淹大梁行动,并未击垮魏人的战斗意志,而要强攻城池,水战陆战形式上或有不同,但本质上还是一场不知胜负的惨烈攻防战。
王贲正在两难之间,这是一个他创造的一个难得的战机,如果把握住了,很可能马上就结束战争,但是重兵攻城,以敌人目前的士气,恐怕也很难占得便宜。
王贲沉吟良久,前方的楼船将军派人前来请命,大张旗鼓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进是退,请大将军下令。于是王贲决定登船抵近去看看。他架上小船,才刚刚上到前方楼船将军的指挥船,还没等问清楚情况,船上负责远眺的水手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魏国的都城上,挂上了赵国的旗帜。
王贲带着人到船头一看,在无数面的魏字中间,有一杆大旗与众不同立在当中,其实在这个距离,王贲已经看不见旗上到底写的是什么了,但他相信手下人的眼睛,那儿确实立了一个赵旗。
赵国是王贲的父亲王翦带兵攻灭的。
王贲沉吟良久,才对左右道:“这个赵,应该是赵侠的旗帜。”话虽如此,王贲远远地瞧过去,仿佛守卫大梁城的,还有那个已经灭亡了的赵国,这让他不由得想到,大王要歼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大志,国土容易占领,王室可以覆灭,可是在每个人心目中的那个母国,真的那么容易灭掉吗?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王贲转过头来问楼船将军:“如果涉险,将所有的主力楼船全部压上,配合上全部水师战船,能否一举攻破大梁城?”
楼船将军是个质朴的汉子,也是个水上宿将,这一点在将星云集的秦国也是少见的,当即直言道:“如此确实有胜利的可能,但是有一个绝对无法避免的风险。水上攻城不比其他,初时顺流直下,一日千里,势如破竹,一旦战事焦灼或者不利,想要撤退是千难万难,很有可能落到进退不得的境地,被敌人绞杀殆尽。”
王贲产长叹了一口气,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秦军水师在城下进退维谷,有覆灭的可能,后方的中军是否要积极解救,解救能否成功,纵使成功,变成了和魏军打消耗的添油战又怎么办?
王贲突然觉得这场大水实际上并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或者说自己掌控了它的流向,却没有掌握它的真谛。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大水将大梁城彻底隔绝成为了一座孤岛,却让秦军也进退不得。以前在陆地上,可以全天候得进行攻城大战,难以攻下就暂时撤退,以待下一次时机,但水战进退,难度提升了百倍,而且也确实不是王贲擅长的方面,这让他很不把握。
这时候楼船将军送上了最后的补刀,“以大梁城周遭的水位,楼船搁浅的风险很大,到时候动弹不得,很容易成为城墙守军的活靶子。”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最重要的稻草,王贲放弃了强攻的打算,下令道:“水师回营,派出精锐探查大梁城周遭情况,本将军绝对不会这么坐以待毙。”
大梁城墙上,赵伍瞧着秦军声势浩大的水师渐渐没了气势,开始转向打道回府,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这种把生命寄托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提心吊胆了。身旁的典韦靠着墙坐着,大口大口的喘粗气,此时的他已经无法主意任何问题了。赵伍拍拍他的肩膀,夸奖道:“兄弟的辛苦没有白费,看,王贲被吓跑了,他放弃了这次乘火打劫的机会。”
赵伍说完,突然觉得不对,这应该叫做趁‘水’打劫。典韦听了赵伍的话,喘着气问道:“真的吗?我把王贲给逼退了?”赵伍想了想,回道:“确切的说,应该是我赵字的名头吓到了他。”典韦听了脸色一暗,这和自己还是没什么关系嘛。
赵伍再没接这茬,此时终于可以真正地松一口气了。自从跟王贲搭上之后,动脑烦心的事儿就更多了,但是没办法,这是他扔出来的馊主意,即使结果是一坨屎也得捧好了。现在看来,结果一片大好,秦军水淹大梁,并没有造成大的恐慌,组织崩溃,城里的准备被王贲这么一个紧急集合,反而提前完成了,再加上放水前送出去的五万百姓,赵伍觉得目前还是很圆满的,在加上不战而打退了王贲的进攻,可以说大梁城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一个时刻。这时候赵伍才能够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从此以后,他才是真正的帮不上什么大忙了。
想到这里,赵伍觉得脚下的涛涛大水也没有那么可怕了,于是功成身退,施施然迈着步子从城楼上走开了。现在的披甲门内已经不安全了,赵伍要到玉泉山大营,把昨晚缺掉的觉睡回来。
秦军中,回答新大营中的王贲犹自愤愤不平,自己将百万军,拿一个小子没有办法,只能隔城而望,束手无策。想到这里,王贲脑子里突然一个灵光闪现,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