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赵伍趴在地上,浑身都湿透了,此时吐了最后一大口水,才觉得好了些,指着典韦的鼻子道:“今儿差点儿死在你手里头,你到底会不会教?”
典韦扯着头道:“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分明是你没有天赋,怎么能怪到师父头上来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伍瞅着他道:“小子,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信不信我揍你?”
典韦两手一摊,表示这就无可奈何了。
赵伍瞧得火起,本想暴打他一顿,叫典韦瞧出来了,远远地跑开了。赵伍瞧了瞧天色,已经是日在西方了,开始得抓紧时间四处转转,没工夫整这个了。
赵伍起身道:“走,咱们去四处看看,今儿成果如何。”
典韦瞧着赵伍身上湿漉漉的,实在不像个样子,道:“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吧,不急在这一时。”
赵伍摇头拒绝道:“天黑诸事多有不便,还是先去看看。”
二人一起动身,先到的就是莫船匠这边,此时东仓附近的校场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是人来人往,有往来运送木料的,有平整木材的,还有乒乒乓乓铆合的。赵伍瞧着是热热闹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领头的。
赵伍瞧了半天,伸手拉住一个正在运木材的少年问道:“你们领头的莫船匠在哪儿?”
少年朝一处一指,“莫先生正在那边造船呢。”
赵伍走近去一看,果然莫船匠正在聚精会神地对尺呢,赵伍瞧着这小船造的,确实是坚固结实又耐用,瞧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手不抖眼不花,干活比小伙子快多了。
赵伍却是哭笑不得,您老是管理人才,在这儿干木匠的活,虽然是本职,但也得挑时候啊。想到这里,赵伍走过去,莫船匠手上的活将将干完,一抬头,看见了赵侠在跟前,一惊道:“赵侠怎么到这儿来了?”
赵伍笑道:“来看看莫老的手艺。”
莫船匠面带红光,道:“那不用说,老夫干了一辈子这活,造几只小船还不是手到擒来?也叫那些小辈学学。”
赵伍想了又想,还是觉得直说得了,现在可不是矫情的时候,直言道:“莫老,实话说吧,用您亲自上手来造船,确实是屈才了。您造的船再好,能比别人多装几个人呢?”
莫船匠皱着眉头不说话,赵伍这话说得,好像他干了无用功似的。
赵伍接着道:“莫老,当初决定造小船,就是因为他工序简单,用时间少,就算是初上手的船匠也能完成。用您这造楼船的手艺,那不是屈才了吗?您得仔细想一想小船的流程,最好是将它们拆分成几个小段,然后由专人负责一部分。比如一部分人专门锯木头,一部分人只做船底,一部分人只做船舷,然后是专人铆接,专人上胶漆。您就居中调停,看人手、物料该怎么协调,这不是比您亲自动手要强多了吗?”
莫船匠听了恍然大悟,后面又是脸红,道:“赵晓明见万里,比我这糟老头子强多了。叫他们没人只干一件活,不是比啥都干精纯得多吗?”说罢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光想着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得办好了,就没想到这一层。还洋洋自得,为自己这点手艺叫好呢。”
赵伍笑着安慰道:“莫老的手艺怎么不能叫好了?只是因时而动,莫老也只能先把好手艺束之高阁了。再说了,这流水线工作是秦国的故计,也不是我的想法。”
莫船匠叹了一口气,道:“大梁一向开风气之先,想不到如今道在秦国了。”
赵伍道:“道在哪国不重要,能为我用最重要。莫老先整理规程,统计人数,各划职司,今日有船工上万,但是犹嫌少了,明天人会更多,但要的是多而有序,忙而不乱。实话说吧,我也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这边的事宜还是莫老一力当之。”
莫船匠点头应是。
赵伍离了校场,到了玉泉山。这地儿就更乱了。伐木的,建寨的,建仓城的,还有着急要迁进去的,一片吵吵嚷嚷。看守玉泉仓的中军左副将魏闵见了赵伍就抱怨道:“赵侠为什么允许他们现在就搬过来?大水不是还没过来吗?这下好了,他们过来吵着要地方住,可是咱们的仓储木寨都没有建成,哪有地方给他们住?”
赵伍瞧着这集市一样的工地,叹了一口气道:“没办法,大梁城的百姓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贼精贼精的。不给实惠,怎么叫他们肯干活?再说了,这么多人你也得用起来啊。怎么着,你还打算派人给他们建寨啊。”
魏闵试探着道:“你的意思是?”
赵伍道:“让他们自己动手。先建的有地,后建的找地,不建的没地。现在这时候,不能骗了他们,可也不能惯着他们,反正咱们地界儿是给了,不动手就是他们的事儿了。你去找吴木匠,让他集中力量,先把仓储和中军大寨建起来,至于这些大梁百姓,安排人监督他们干活。总而言之一句话,大梁人虽然多,但不能叫一个人闲下来,闲则生事。现在没有战事,军士也得动起来,要昼夜不停。”
魏闵点头道:“这个我知道,赵侠还有别的安排吗?”
赵伍道:“你先忙吧,我再看看。”
玉泉山是核心所在,就赵伍所见。老吴不只是安排人手得力,区域划分也算是合理的了,大体是仿照大梁城的城防布局,依山傍水建寨划区。中军和仓储相互依傍,互为拱卫,居民木寨各得其地,也算是尽地力了。赵伍暗自点头,现在划分好了,总比日后叠床架屋,见缝插针要好得多。
赵伍这一圈逛下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现在看来,第一步迈得不大,总算是稳当了。万事开头难,以后就强多了。
赵伍逛了一圈,没发现大的差错,刚要回去,突然想起来还有师父那一摊呢。先前把他们安排在西城墙上,也是出于隔离的考虑,老实说自己对防治疫病也是二把刀,但就这点本事,也算是强多了。
赵伍上了西城墙,城上的诸般守城器械已经搬下去了。确实说如果秦军就此攻城,大梁城一定猝不及防,说不定还省了水攻的法子。但是怎么说呢,大军行动,要的是令行禁止,最忌朝三暮四。王贲出自世代名将之家,对此更是深有心得。王贲既然已经定下了行止,就一定会一以贯之。这种人看似不知变通,实际上坚如磐石,才更可怕。
赵伍能设计埋伏罗网,这招在王贲面前就不够看,否则赵伍还真想耍点花活,看能不能腾挪一下。现在看来还是算了,省的叫人窥见了虚实,弄巧成拙了。
赵伍到了望楼,此时楼里已经利用起来了,西城校尉已经被调到玉泉山上砍树去了,这里面传来的是浓浓的草药味。里面的医匠正在往来奔走,将草药分类储藏,还有的划分医区,忙得不亦乐乎。就赵伍看来,是忙而不乱,比别处强得多了。
眼见得是一个年老的医匠正在指挥,不见师父。赵伍走上前去问道:“老先生,不知道无涯子大师在哪里?”那老先生当然认得赵伍,当即便道:“赵侠有所不知,今日收集诸般药石,无涯子嫌弃数量不够,质量也不好。我说这已经是诸家全部所存了,他却道另有办法。安排好了这边一切,就说去取药了。刚走,赵侠要是早来一会儿,说不定就能见着了。”
赵伍暗叹了一口气,早来也不一定能见着,就师父那天人感应,能不知道自己来?现在现药材不够,摆明了要去吃大户。无论乱世治世,资源总是集中在少数人手里。赵伍也知道不吃大户是不成的,可也没想到今天就去吃啊。在他的计划里,大水之前一两日是最好的,那时候他的力量最强,大户的声势最弱,到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以最快的速度收缴他们的物资储备是最好,等他们反应过来,大水正好过来,大灾之下,谁还敢放肆?
现在是不行了,师父去取人家的药材,断无失手的道理,这样一来就打草惊蛇了。自己这边要是不赶紧跟上,人家惊弓之鸟,一定先把物资都转移到魏王宫里去了。不到最后一刻,赵伍委实不愿意跟人撕破脸。
现在看来,也只能提前发动了。赵伍在这里转了转,然后回转中军大帐,派人去请了魏闵来。魏其虽然是主帅,实际上却是行伍出身,与大梁的权贵们相交甚少。倒是魏闵此人是贵胄子弟,深知城里的那些弯弯绕,现在也只能求助于他了,否则盲人瞎马,是捞不到大鱼的。
只是对权贵们动手,实在不是一件小事。虽然赵伍心中对他们不以为然,以为是朽木一般,实际上这时候还是很有战斗力的。远的不说,战国四君子就是权贵的最佳代表,这些大佬上能够匡扶君王,定国安危,下能安定万民,收服民心,但不可否认,他们本身就是权贵的代言人,与王共治国家。要是信陵君仍在,哪有赵伍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