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烨看起来似乎一直在爆发边缘徘徊，可之后无论叶良如何拿话激他，他始终只是一副便秘一般不堪忍受的表情，言语上却没有任何的破绽。反正就是你问啥他答啥，中规中矩的对答如流。

这时候叶良要是还看不出对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完全是装出来的，那他今后也就不用再谈什么宏图霸业了。

“你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叶良说完，左手端起盈酒绿盏，示意赵承烨举杯，后者听了这话，看着他木然持盏，略一咀嚼之后，顿时收起伪饰面容，忍不住连连点头，不无激赏地道：“叶兄高才，承烨佩服！”

两人碰杯之后各自一饮而尽，叶良只夹了两口菜，就又从腰里摸出一只烟来，一旁的红豆马上乖巧地拿出火褶子吹着给他点上。

叶良眯着眼睛惬意地嘬了一口才歪着头一脸痞气的继续道：“以后跟我混，怎么样？你也知道，现在我正缺人手，可以说是门槛最低的时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赵承烨笑道：“可这个门槛未必是我想要跨进去的。”

“说说看。”叶良对他的话并不意外，良禽择木而栖，对方要是直接一口应承下来，反倒让人心生警惕。

“比如，你拉我们入伙打算做些什么？”赵承烨看似不经意地发问，实则暗藏玄机。

叶良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熟稔地随手掸掉烟头燃过的灰烬残骸，他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声音很平静，却让人莫名觉得认真，“你可能看出了我现在准备统合整个上京的地下黑势力，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跟着我，我会带你见证一个奇迹，亲手缔造一个神话。”

赵承烨听完沉默片刻之后，才悠悠道：“听起来有点意思。”

“求贤若渴不代表饥不择食。人我先带走了，但这次的事还不算完。你要真想跟我混，就先把那个猖狂行凶的家伙给我带过来。”

叶良站起身来，径直奔入里屋，一眼就看到卢竹那丫头面朝自己侧身而卧，睡得正香，不禁摇头失笑。他俯身探手摇了两下她的纤细肩膀，却被小丫头气呼呼地撅着小嘴一巴掌把手给拍落了。

叶良见她起床气这么大，硬是没敢继续叫她，自个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卢竹没事，现在你担心她还不如关心关心你家公子。你看看，我进去好心叫她起来被揍得，要不是跑得快，这会估计都带扶着墙一瘸一拐的出来。”叶良看到红豆泫然欲泣的伤心样子，马上撸起袖管给她看自己胳膊上被拍出来的一块红斑。

红豆脸上满是将信将疑、欲言又止的表情，叶良便让她自个进去看看。结果，后者又浅笑着摇头拒绝了。

叶良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扭过头去跟赵承烨说，我先回去了，等这丫头睡醒了你再让人把她送回去。

赵承烨第一次蹙眉，只是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被叶良直接堵上了。

“你可别跟我说什么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之类的屁话，老子心里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叶良走过去端起方才用过的酒盏，笑道：“这就和你为什么没事喜欢坐在这里小酌两杯一样。多数时候枯燥乏味的生活需要小情调来滋润。”

赵承烨若有所思，这回神色也难得认真起来，他今晚第二次举杯赞道：“叶兄真性情也！小弟受教了。”

之后，叶良带着红豆打道回府，一直缄默不语的赵无极尾随其后。

他们走后不久，芭蕉树后走出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紫袍金带白靴，脸色红润，皮肤紧致，五官看起来颇为丰神俊朗，整体很能体现老男人的那种饱经沧桑之后沉淀下来的成熟魅力。

老人坐到了方才叶良坐的位置上，语气有些不满，“我孙子居然要去给人打下手？真是讽刺！”

赵承烨还是悠悠然地不置可否，又喝了一杯之后，说道：“平淡如水的日子总算要结束了。”

他伸了个懒腰，继续道：“明天就让承毅自己去送那丫头。”

老人没有说话，自个从桌心玉盘里取出一只倒扣的绿盏，赵承烨起身为他斟满。

眉头紧锁的老人只抿了一小口酒，就忍不住叹气道：“那个姓叶的会怎么对承毅？”

赵承烨摇头道：“不知道，也许直接打死，也许骂几句了事。”

“他怎么说也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你就一点不管他死活？”老人有些生气地拍着桌子诘责道。

“那您想让我怎样做呢？这事本来就是您唆使他干的，我先前就说过，老祖宗不会让您动叶良，结果您非要搞什么先斩后奏，然后临了又只敢动个小丫鬟，弄出这么个虎头蛇尾的破烂事，就跟上回那个碍眼的牌楼一样。呵，我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各房现在肯定都在偷着乐。”

赵承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憋屈，他明显犹豫一下之后，神色坚定，语气沉重地道：“爷爷，孙儿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您也该放权了。”

老人正是赵青云的长子赵和靖，他听了孙子这番“劝谏”的话，原本挺拔的身子突然像是被人抽去了主心骨一样变得有些佝偻。

赵承烨知道老人一直想在有生之年做出几件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来，既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也是为了给后人谋取福祉庇荫。

但是这种美好愿景并不是坚持不懈就能实现的。

“爷爷老了，是该隐居幕后，安享天伦之乐了。”赵和靖似乎不想孙子有什么心理负担，补充道：“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们开口要权，可让我好等啊！”

老人不知道，他这般强颜欢笑地故作洒脱，只会让人徒增伤感。

“今后，大房一脉就交给你了。”老人笑着起身拍了拍孙子宽厚的肩膀，然后背着手慢慢踱出这方冷清的小院。

赵承烨点了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直到桌上三壶酒尽数见底。

这时候，他抬起头来，看到一轮新月高悬中天，周围是众星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