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黑色长袍也有些残破,头上的发髻凌乱,脸上灰突突的满是灰尘。他的脸上带着一抹奇怪的笑容,看上去又像炫耀,又像拘谨,英俊的面孔居然就在自己的注视之下染上了几分可疑的红晕。
此时,红绡也扶着红叶从车厢里出来了。红绡见对方是个年轻男子,顿时就警惕起来,她拽着红叶挡在了莫卿卿的前面。行了个礼,恭敬的说道:“多谢这位少爷出手相助,救了我们家姑娘的性命。还请少爷留下高姓大名,来日必请我莫府里长辈登门致谢。”
李学儒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行是放浪过头了,他偷眼看了莫卿卿一下,见她躲在红叶身后畏畏缩缩,面上已经没有刚才的凶狠,又恢复成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暗骂道,方才在马车上要跳车时那个狠劲跑哪里去了,现在又来装淑女。
他故作潇洒的还了个礼,笑着说:“原来是莫府的姑娘,小生一向听闻莫府千金知书达理,怎么这位姑娘受了我救命大恩,就连句谢也没有啊,小姑娘你必定是说笑,你肯定不是莫府的吧?要不你随我去顺天府过个堂说个明白去,好歹也是死了两匹马的大事呢。”
去顺天府过堂?那自己这个莫府三姑娘就要成了整个大顺国的笑柄了!这是挟恩邀什么呢?莫卿卿不明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让对方觊觎的?但她不喜欢这种被要挟的感觉,于是她还是大大方方的从红叶身后走了出来,说道:“这位少爷救命大恩,小女子铭记于心,不知道少爷有什么样的要求,才能把这件死了两匹马的大事,大事化小呢?”
李学儒转了转眼珠,嬉笑着说:“这个嘛,本少爷还没有想到,只要莫姑娘记得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就是了。”
莫卿卿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恭谨的说道:“您这样,我会心里不安的。既然如此,还请您留下姓名,也好让我永世记在心上。”
“这个嘛,”李学儒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我姓李,乃是安远丞相府……的。你们去我家道谢的时候也不用敲锣打鼓,也不用送个匾额什么的了。我要求不高,就让你爹亲自和我爹说一声,说我确实是做了件好事就是了。”
“这个……我会禀明家父,择日上门拜访并道谢的。”莫卿卿对他的“不高”的要求深感无语,但还是答应了。
“好了,我去找辆马车,先送你们回府吧。”李学儒也没多说,快手快脚的就去找了辆马车和一匹马来,又自告奋勇要求亲自护送莫卿卿等人回到莫府。
莫卿卿也没客气,反正欠一个人情是欠,欠两个也是欠,虱子多了不怕痒了。她心安理得的坐在马车上,心里还在想着回府之后应该如何应对。
她们的马车刚刚离开,那本来空无一人的小巷中,却突然开了一扇门!
“吱呀”一声,有两个人从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穿着绛紫色的锦袍,面目清俊,可是那目光中却带着几丝的猥琐。
“这样的美人儿,真是世间少有!怎么我从前竟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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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莫卿卿等人的马车已经到了莫府的后门。她现在衣冠不整,自然不能公然从正门出入。她又在马车里谢过了李学儒的救命之恩,便吩咐红绡下车去叫门,让卸了门槛,好叫马车直接驶入。
进到莫府的莫卿卿立刻被惊喜的丫鬟仆妇簇拥着前往老夫人那里去报平安。倒是把红叶和红绡挤得都没有伺候的地方了。两个人也没多说,默默跟着人群就往寿禧堂去了。
刚进寿禧堂的门,立刻有丫鬟抢着过来掀帘子,又大声回禀:“三姑娘回来了!三姑娘回来了!”
莫卿卿看见老夫人、柳氏和莫长青都在,就知道自己出了事故的事情只怕是早就传到了府里面了。
老夫人是一脸的喜出望外。莫卿卿心里感叹,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老夫人也算是真心担心自己的安危的。
她想到这里,脸上立刻带了万分的凄楚,挤出几滴泪水,乳燕投怀般扑到了老夫人的怀里,大声哭到:“祖母啊,我今日真是吓死了,孙女都不知道能不能再孝顺您了!”说完就伏在顾老夫人的怀里很是撒娇哭诉了一番。
老夫人看着平日里沉稳自持的三孙女居然这样嚎啕大哭,知道她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想着她这些日子的恭谨孝顺和看着她脸上的狼狈凌乱,心里也不禁心疼起来。看着眼前备受委屈的孙女,她不自觉就想要找个发泄怒火的出口。
她瞪了一眼柳氏,恶狠狠的说:“你是负责府内车马的,如今出了这样的祸事,又连累得卿卿受惊,你要怎么向我交待!”
柳氏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说道:“这事情,媳妇也是不想的。谁承想这出门一趟,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依着我看,三姑娘以后还是少出去为妙。”
老夫人刚要发作,却被身边的莫卿卿拉住了手,她幽幽的说道:“祖母,夫人一向是持家有道,这样的事情断然不会和夫人有关系的!”
柳氏倒是一愣,她竟然没想到,莫卿卿这小践人非但没有借着机会整治自己,反而还替自己争辩。
坐在一边的莫冰冰,突然假笑着说道:“还没给姐姐压惊呢,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不知姐姐是如何脱困的?”她的笑里藏着一丝狠厉。一个大家闺秀若是当街被人随意看了容貌,又或者更加糟糕,被什么野男人碰了摸了,那可就不用活了。
这话音一落,老夫人的心也悬了起来,刚才光顾着看莫卿卿可怜,生柳氏的气,却忘了问莫卿卿是如何获救的了。那街上可都是些市井之徒,若真是被人知道了姓名容貌,那可就丢大人了。
莫卿卿笑着回到老夫人身边坐下,说道:“说起来,我今天可真是遇到贵人了!”
众人听了莫卿卿的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是安远侯府的世子,李学儒!”
莫长青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他正愁着没机会去结交这样的握着兵权的人物,这倒是个大好的机会!
莫卿卿接着说:“多亏了李少爷出手相助,否则孙女等三人是必定要葬身马车之中了。”便把如何发现马车失控,如何惊慌,后来又如何得到李学儒援手化险为夷的事情细细说了,却是隐去了自己准备跳车之事。和同李学儒的对话。
老夫人听了这惊险的经过,心也不由得再次高悬,她握住了莫卿卿的手,感叹的说:“真是无巧不成书了,若不是李少爷冷静应对,你的小命就真是要送掉了。”她又皱了皱眉头,虽然人没事,可是这件事情却不能就这么完了。
莫卿卿知道老夫人的心思,她不过是想借着这件事情再去整治柳氏罢了。可是这一次,莫卿卿并不想顺水推舟。
她看着老夫人,真诚的说:“这件事,不管究竟是谁所为,说到底是咱们家的私事。孙女明白祖母是想给孙女一个交代,但是孙女明白您的一番心意也就够了。若是大张旗鼓的声张开了,反倒不美。一是于父亲的官声无益,二则若是被外人知道了风声也不好。”
老夫人看着莫卿卿,却是越看越顺眼了,多贴心的孩子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多优点呢?
“可是,你的马车出事是许多人都见了的,更何况是顺天府来报的信,这怎么瞒得过啊。”老夫人觉得莫卿卿的说法不太现实。
“这怎么可能呢?咱们府里的马车上又没有明显的标记,而马匹发狂在街上更是疾驰而过,不可能有人看见我的样貌,更何况那撞毁的马车又是在一处无人的死胡同里,更加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了。”
莫卿卿接着说道:“这事也好办,祖母只让去顺天府回说乃是人误传,那发疯的马车并非咱们府上的就是了。”
老夫人此刻真是真心觉得莫卿卿大方懂事了,她拍着她的手,和蔼的说:“孩子,你今天受的委屈我都明白,会牢牢记在心里的。”
屋里各人一时无话,老夫人又安慰了莫卿卿几句,又敲打了柳氏几句,她是认定了这事情就是柳氏做下的。柳氏见莫长青并没有做出赞同的表情,自然也是懒得解释了。
夫妻二人都是假惺惺的安慰了莫卿卿两句,也自回房休息了。
柳氏心中疑惑不已:“你说这事情是谁干的?”
她这几日正算计看看要不要把莫卿卿也送到太子府,怎么可能对她下手呢?
可是既然不是自己动手,偏偏出问题的又是莫府的马车,那就说明府里有人居然能买通这多年的老仆人!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方嬷嬷站在一旁,沉吟着说道:“奴婢实在是没有头绪!”
她也觉得这府里除了柳氏应该是没有其他人有这样的能力,可是偏偏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怎么也觉得,这根本就是别人要栽赃嫁祸给我!让老东西以为我是个想要弄死庶女的毒妇!”柳氏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唯一有可能做下这件事的人,更何况其他人呢?
“夫人说的在理。现如今,虽然三姑娘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可是难保背后做什么!要是这事情传扬出去,根本不用别人说什么,那些人也会觉得就是夫人动的手啊!”方嬷嬷愁得直皱眉头!
“也不知道是那个杀千刀的,居然做下这样的事情,还偏偏要把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真是不要脸!”柳氏心中自然是气恼。可是她和方嬷嬷研究了半宿,愣是没有任何的头绪!
这事情竟然就成了一桩悬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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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匆匆洗漱一番,莫卿卿就累得倒在*上闷头大睡。待到醒来之时,屋里已经燃起了烛火。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见红绡还目光和悦的坐在自己身边。见她醒了,还过去给她拿了一杯温茶水。
莫卿卿接过茶水,略带责怪的说:“你也是的,怎的还不去休息,今天恐怕也是受了惊吓的。”
红绡笑着说:“可不就是吓得六神无主了,所以才睡不着?再者说,姑娘你一向心思重,别再梦魇了。”
感受着红绡发自内心的关怀,莫卿卿不由自主就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她静静地说:“我再没想到有人会出这样的昏招,居然想要撞死我一了百了。还连累你和红叶这样无辜的人。”
“这招虽险,胜算也大。今日若不是李少爷出手,只怕她们就要得逞了。倒是人死灯灭,又有谁来追究事实如何?咱们到底还是低估了她们的狠毒啊。”红绡这一次倒是看得通透。
是啊,只怕是她最近锋芒太露,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惊慌,是时候该韬光养晦,装病示弱了。
接下来的几天,莫卿卿都称病没有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也怕她是受了惊吓,坐下什么病根,倒是找了好几个大夫来诊脉,得到的结论都是“略受惊吓,好好将养就可。”便也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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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卿卿受伤的第二日,谢安然就派人送来了压惊的礼物!
最最可怕的是,他这次居然是全然没有遮掩,就这么大喇喇的派了侯府的下人送来的!
莫卿卿简直是愕然了!
这厮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是疯了?
就算是真的关心自己,大可以让红锦捎个什么消息进来,又何必这样大张旗鼓惹人侧目?
老夫人和莫长青受到了这份礼物之后,都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怎么样?我的眼力不错吧!我就说,上次那谢安然过来,真的就是图个什么!”老夫人得意洋洋的说道。
莫长青捻了捻胡须,也是心念数转。本来前几天柳氏曾经和她提过,让莫冰冰和莫卿卿一起嫁到太子府之事,他几乎就要答应了!
可是如今,这安平侯世子居然这样堂而皇之的送了慰问的礼物过来,是不是说明,他这个三女儿除了做太子的妾室之外,可能会有更大的造化?
(其实,没有什么别的,安然是着急了!太多人惦记他的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