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人的冤孽债,那就是杀人竞赛!
当所有人都一般黑的,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恐惧黑暗……
而他陈胜,作为他们的统帅、人皇、信仰,已经能够替大义,照亮他们精神世界。
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
陈胜也陪了他们三天三夜。
直到流水席结束之后,他才跳到大毛北上,在五万远征军将士的恭送之下,启程返回金陵。
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的……
……
“啾。”
当阔别已久的高亢鹰鸣声,再次在陈县上空响起的时候,城中父老乡亲都愣了许久。
等到他们争先恐后的冲出家门,向着北城长宁坊方向眺望时,就见到一道伟岸的英姿徐徐从天而降。
虽然大汉迁都金陵,已有八年之久。
虽然当年大汉迁都,陈县大半百姓都跟随南迁的车队去了金陵安家落户。
虽然如今一头花白短发,看起来仿佛老了二十岁的陈胜,与当年那个五官端正、唇红齿白的俊美青年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城中依然有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已然出走八年之久的游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高呼声,迅速席卷了整座城池!
陈胜徐徐从天而降。
入眼是陌生而又熟悉的故土。
耳中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乡音。
他内心的委屈,就像是在外受人欺负一路逃回家中找到家长的孩子那般,无法遏制的爆发,鼻子酸涩得他不由的抬起头看天。
他精准的落在了陈家大院的庭院中。
由专人负责维持,一切陈设景物都还如当年模样,仿佛一扭头,就能看到自家大姐擦着双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从伙房那边迎出来的熟悉庭院,令陈胜的眼泪终于决了堤,簌簌的往下落。
他死死的咬紧牙关、死死的按着太阿剑,泪如泉涌的挪动着脚步,原地慢慢旋转。
他看到了伙房,看到了赵清撸着袖子提着菜刀在伙房忙里忙外的样子。
他看到了台阶,看到了赵清提着竹篮欢天喜地的从大门进来向他炫耀她在集市上买到的鸡鸭的样子。
他看到了厅堂,看到了赵清一手叉着腰一手拧着他的耳朵,气呼呼的质问他是不是要拆了这个家才高兴的样子……
“噗哧!”
陈胜吐出了一口殷红的淤血,连鞘的太阿剑落地,如同第三条一样支撑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适时,一道熟悉的脚步声,推门而入。
大门之外,五百兵甲整齐的王廷侍卫目不斜视的包围着陈家大院。
来人走到陈胜身后三丈处站定,幽幽的长叹了一声,轻声道:“咱就知道,你崽子回了九州,肯定会回这里瞧瞧!”
陈胜偏过脸,泪眼朦胧的望向那道句偻的独臂人影,轻轻的呼唤道:“二伯!”
“二伯在呢!”
衰老的模样像极了当年陈三爷的陈虎,双目噙着泪花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目光掠过他唇角的血迹,落在他花白的短发上,疼惜的轻声呵斥道:“你怎么把自己折磨这个样子!”
陈胜仰着脸,不住的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虎张了张嘴,想劝他几句,却也同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后,他才抬起粗粝得硌人的大手,擦了擦他的泪痕,颤声道:“还没吃呢吧?无论啥事儿,咱都先别着急,咱先吃饱了,再慢慢想……”
不待陈胜拒绝,他已经偏过脸,向着大门外低声呼喊道:“老七家的,进来吧!”
“吱呀”。
大门又从外向里推开了,穿着一身朴素深色袄子的七叔母,领着好几位陈姓婶娘,双眼通红的端着锅碗瓢盆进门来,她们花白的鬓角在初春的阳光里飞舞着,像极了八月河边飘扬的柳絮。
见了她们,陈胜心头越发难过、越发委屈,他强忍住流泪的冲动,努力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七叔母、九叔母、十二叔、十四叔母……”
婶娘们围上来,用一张张温暖的大手,七手八脚的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痕:“苦了你了!”
“清娘在的时候,最要紧的就是你的身子,她若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那还不得伤心死。”
“咱不伤心了啊,咱还有大牛小马呢……”
她们扶着陈胜在厅堂前的台阶上坐下,安抚了他好一会儿后,才去伙房那边生火的生火、淘米洗菜的淘米洗菜、剁肉的剁肉……
一切都和当年陈家聚餐一模一样。
独独少了赵清。
陈胜呆呆的凝望向伙房那边,目光中仿佛多出了一道影子,心头终于不再空荡荡的难受……
陈虎挨着陈胜坐下,从腰间掏出一杆细长的旱烟枪点上,“吧嗒吧嗒”的吞云吐雾着打量着这院子里的一切,心头同样是感慨万千。
“二伯,您说清娘是不是老早就知道有这一着了?”
陈胜忽然问道。
陈虎手里的旱烟枪一顿,偏过头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陈胜伸手指着面前这座庭院:“她从就不想做皇后、也不想住大宫殿、让太多人伺候,她就想着守着这个院子、守着这个家,哪儿都不去,就伺候我们爷俩……”
陈虎目光暗澹的将旱烟枪塞进嘴里勐嘬,好一会儿后才道:“清娘的性子,藏不住这么多事儿!”
“这可不见得!”
陈胜似哭似笑:“如今想想,当年她执意要我娶阿鱼进家门儿,极有可能就是为了今日……”
人人都是事后诸葛亮。
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回头寻找蛛丝马迹,自然一览无余。
陈胜此刻仔细的回忆过去,就很清晰的发现,赵清的态度是从当年回HD祭拜她娘那会儿,发生变化的。
而那会儿,不正是在当年西方教拿他娘做文章迷惑他爹之时?
如今看来,或许当年西方教对他那老父亲使的那些手段……也并不一定就是假!
“事情不出也已经出了,你就莫要再想太多了。”
陈虎拍着陈胜的肩头,叹着气说道:“清娘一定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陈胜不言不语的捏着拳头,指尖深深的刺进了掌心当中。